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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80)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顾老板,电报!”

周翰一跃而起,抢过电报,略微一扫,就掉下泪来。

陈氏见他落泪,心坠了下去,心说,“澧兰没了,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周翰!”

周翰盯着电报,一再确认,上天终有回应,他的女孩儿熬过来了!

他把电报递给陈氏,陈氏方知他是喜极而泣。

“已退烧,没有危险,需要静养。之前一直守着她,没能回复。冯清扬”

“周翰,我要跟澧兰说,让她回来。”

“怎么跟她讲?”

“放心,我晓得怎么说。”

冯清扬看到汇款,心想,这人怕是得了失心疯,这么多钱,可以把人救个几百来回了。她发电给顾周翰,要把钱退回去,住院的费用澧兰已经还给她了。周翰回复,“不用,你留着吧,好好照顾澧兰,想办法劝她回来。”他给自己定了一个月期限,如果她再不回来,他就去抓她回来。他受够了分离,他再也不能等,他差点失去她!

陈氏给澧兰发了封长电,说经国留学,管彤和朝宗住校,祖母在乡下,家里只有自己和周翰两人。周翰又早出晚归,大宅里空落落的。上个月自己过了四十六岁生日,年近半百,身体越来越差,心境也不好,身边没个人说话解闷,已是日薄西山之人。这些年来牵挂澧兰,日夜不安。澧兰出门日久也该思乡了,盼早早归来。即使不住在一起,常来常往心里也觉快慰。隔一日周翰就收到冯清扬电报,说开始打点行李,即日启程。澧兰大病初愈,不耐水上颠簸,她们将从海德堡坐火车经柏林、华沙到莫斯科,再顺着西伯利亚大铁路回国。周翰喜不自胜,迅疾起身去看墙上的地图,他的女孩儿终于要回家了。他暗叹还是陈氏有办法,他怎知那些年她们曾彼此慰藉,互相取暖,她们之间的情义岂止于姑侄。他的目光在地图上辗转,他跨越万水千山的思念终于有了尽头。

1930年7月15日,顾周翰在人头攒动的哈尔滨火车站等了很久,火车晚点了。他要跟澧兰怎么说?说他来接她?说好久不见,她好吗?他又觉着说什么都不妥。

火车终于拉着汽笛、冒着浓烟、缓缓驶入站台。周翰盯着头等车厢的门,他看见列车员打开车门,人们陆续下车。他终于看见澧兰了,她穿着西式的衣裙,垂着眼走下来,然后抬头向四周一扫,那么清澈的眸子,瞬间照亮他的心田。她忽地粲然一笑,那一笑恍如灯火,烛照他心中多年来无边的黑暗,周翰不由得也跟着牵开嘴角笑一下。他正欲动身上前,就看见一个男人上前搂住澧兰的肩,周翰的血直往头上冲,他日日夜夜的等待和眷恋都成空了吗?莫非只是他一厢情愿?他要上去扯开他们。陈浩初转过脸来,蓦然看到不远处的顾周翰,他先是愕然,然后眼神变得冰冷,他摆下手,示意周翰不要过去。

浩初的冷漠冻结了他,他迈不动步子。周翰的心沉下去,他原以为他们之间只隔着万水千山,他忘了还有她的父兄。他退回去,目光凝结在澧兰身上,她微笑着和浩初说话,岁月复又增添了她的美丽,她身上是浓郁的化不开的英伦气息。她不故作姿态,可轻颦浅笑间逸态横生。他们站着等仆佣们搬行李,周翰希望澧兰目光旁移,看到他。他注意到经过澧兰身边的人都对这个美丽的女子行注目礼,但澧兰目不斜视。一个穿西式衣裙的青年女子过来跟浩初打招呼,周翰猜是冯清扬,澧兰和浩初就同冯清扬一同走到一对中年夫妇身边,周翰猜应该是冯清扬的父母。澧兰跟他们热情地聊天,时时微笑,她每笑一次,都在周翰心头洒下一片温暖;她每笑一次,周翰都扯开嘴角也跟着笑一下,像个痴汉。冯清扬和父母先行离去,澧兰和浩初等行李齐了,就一同往外走,周翰不由得跟上去,她依然身姿曼妙、步态轻盈。

浩初打开门,让澧兰上车,他并没有绕到另一边,而是示意澧兰往里坐,然后自己也坐上去。浩初往车外看了看。

“怎么了,哥哥?”

“刚才好像看到我一仇家,不过又不是,看错了!”

澧兰笑笑,不复多问,她知道浩初是遇见了他不愿相见的人,她哪里知道是周翰。汽车启动、离开,周翰又一次目送澧兰在人群中远去。他从上海到哈尔滨,一路上心里掂量了许多话语要对她说,他带了仆役、订了马迭尔宾馆最好的套房,岂知一切皆是枉然!他恨自己临场情怯,为什么要离火车那么远,让浩初拔得头筹。

周翰和陈氏坐着吃饭,周翰很忙,回家没有定时,他们通常各吃各的,今天陈氏居然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