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255)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日军狙击手还会隐藏在地面上,他们在灌木丛中挖个坑,爬进去,再披上伪装,在丛林战中这几乎不可能被发现。他和战友们曾经活捉过一个伏在地面上的日军狙击手,那个畜生两眼泛红、骨瘦如柴,因为疟疾全身打着摆子,站都站不住,却顽固地握着枪,试图袭击他们。当然,那畜生没能活下来,既然他喜欢捉迷藏,他们就又把他拍回洞里了。经国心里笑一下。

“你多大了?”一位美军战地记者问他的战友。

“16岁。”

“你想你的家人吗?”

“他们......他们都去了。”年轻士兵的脸上略显悲伤。

“去了?是什么意思?”翻译问。

“他们都被日本人杀死了。”

“哦,抱歉”记者皱眉,“你觉着中国能胜利吗?”

“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年轻士兵的神态昂扬起来。

“胜利之后你准备做什么?娶妻生子吗?还是继续参军?”记者再追问。

“那时候我已经战死沙场了。”年轻士兵笑了笑。

“哎,我有一个日本狗子的头盔,你要不要?”经国提着头盔过来问记者,叫他废话太多!

周翰看向那少年,因为有这样视死如归的士兵,他们才能节节胜利。

每一场战斗都是修罗场!周翰进入商界近二十年,在大大小小无数商战中摸爬滚打。他素来能征惯战,不断攻城陷地,却头一次发现有一种战争他从不了解。有一种战争并不是他尽力了、准备充分、施行奇谋便能赢。一个人有再高的军事素养、作战技巧,他能不能存活下来也完全靠运气,看上天的安排。周翰在自己的人生中头一次感到无力控制局面。

十月中旬,整修后的新38师从密支na出发向南一路扫荡日军据点直至八莫。八莫市区不大,日军在这个遍布湖沼、中间高四周低的地方依地势构筑起坚固的工事。工事做得十分隐秘,且犬牙呲互,彼此都能策应。

近一个月的攻城战里,每天早晨,美军先出动战机轰炸敌人工事,继以炮兵射击,然后步兵在坦克配合下进攻。他们打得异常艰苦,双方的炮弹整天在阵地上空飞掠;许多树木都被炮火烧成了焦炭。敌军阵地层层密布,攻下一个,后面又是一个;他们包围歼灭了一股敌军,又窜来另一股敌军。日军常常实施夜袭,或借晨雾掩护夺走远征军在白天攻下的阵地。

日军为挽回败局,每天组织自杀性反冲锋。他们的冲锋伴随着强大的火力掩护,战友们只要连续射击几枪之后,就会有子弹或者炮弹落在身边。日军通常会用单兵掷弹筒来摧毁远征军的机枪阵地,命中率相当的高。冲锋时,日军的肉搏队和步兵一起上阵,他们个个以白布缠头,死缠烂打,很多时候双方以白刃相拼,在狭窄的战壕里展开殊死搏斗。1营的轻机枪预备射手陈云兴在左肋被刺伤的情况下,一手把敌人刺来的枪顺势按在地下,一手迅速抓住敌人的咽喉,五指一下子戳进敌人的喉管,就势用力一扯,连着敌人的舌头一并扯出,当场吓得周围的日军魂飞魄丧,惊慌逃窜。

八莫攻城战,中国军队首次在白刃战上压过日军,体现了他们在蓝姆迦练兵的成果,可是周翰高兴不起来。

八莫、南坎、芒友,他们已经与滇西远征军会师,至此,中印公路全线打通。他距离国境越来越近,距离妻子越来越近!他将跨过一具具尸体,敌人的、战友的,奋勇向前!

平安未报,自问心何忍,空余泪眼,望断寒昏。

第95章 十万青年十万军 (7)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维骏,谁教你背的诗?”

“舅舅教的。”

澧兰以敦厚温柔的“诗三百篇”给孩子启蒙,却从不忍心教这首《击鼓》。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自1944年10月后,澧兰就再没收到周翰的电报。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1945年1月27日,中国驻印军和滇西远征军在畹町会师,联合攻克中国境内的芒友,打通滇缅公路。澧兰在报上读到两军会师的消息,万分高兴。她以为随后就会收到周翰的信,却迟迟未有。

“俊儿,别念了!”澧兰声音微弱,几乎没有力气说出来,孩子没有听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她十四岁起就在心中立下的誓约。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她从无宗教信仰,即使在教会学校读书时,她也不信上帝,她只爱由宗教而产生的艺术。战事一起,她便时时刻刻祈求诸天神佛让周翰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