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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244)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中士盖勒斯狠抽自己一巴掌,整个步兵班没人出声,大家都一言不发,无话可说。前不久步兵班从12人扩编到13人时,班长盖勒斯抱怨13是个不吉利的数字,结果一语成谶。

第二天再巡逻时,他们闯入一个废弃的日军营地,营地里只有病得快要咽气的日本兵。朝宗和斯科特用刺刀把他们逐一戳死。

“为什么?”马尔斯拦住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不行吗?”

“因为他们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下贱的狗娘养的东西。”斯科特加重语气慢慢地说。

“他们连一天也不配多活!”朝宗补充。

马尔斯走到一旁。

雨从未停过。圣经上描写过这样的雨,“大渊的泉源都裂开,天上的窗户也敞开,四十昼夜降大雨在地上。”于是诺亚躲进方舟。

朝宗找不到一块干燥的地方安置自己,吊床早就湿透,简陋的个人行军帐篷面对暴雨不堪一击。他的吊床在疾雨中摇曳,使朝宗想起江南梅雨季节在荷叶下躲雨的碧色青蛙,他还不如那只蛙。他去步兵班的公用帐篷,里面挤满了人,加他十个人,一个也不少。马尔斯挪挪屁股,给朝宗在弹药箱上让出块地方。纵然脚下雨水横流,而且只能坐着,没地方躺下,朝宗依然很满足。

“岛子这头的日本兵都撤回拉包尔了,只剩下走不了的伤兵,还有一百多敢死队员。”中士盖勒斯说。格洛斯特岬战役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日军在格洛斯特岬的机场,以牵制四百多公里外的、位于新不列颠岛东北部的、拉包尔一带的日军海上和空中力量。

“你怎么知道?”朝宗问,怪不得几个星期都没看见牲口们。

“G连活捉了三个搞自杀袭击的。”

“那三个人呢?后来怎么样?”马尔斯问。

“他们受伤太重,体质太差,没熬过来。”盖勒斯向空中喷一口烟。

大家都笑,除了马尔斯。

“不是有关于战俘待遇的公约吗?什么公约来着?”马尔斯看向朝宗。

“《关于战俘待遇之日内瓦公约》。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战俘,他们是索多玛和蛾摩拉城里的畜生,他们应该遭天谴!你不知道他们在中国犯下的罪行,他们屠城,妇女、儿童、老人无一幸免……”朝宗低下头。

韦恩传一杯热咖啡给朝宗,马尔斯接过来递到他手里,然后把手放在朝宗肩上,这是两人间第一次跨越民族、阶层和宗教达成的谅解。

大家都倚坐在弹药箱上休息。和瓜岛略有不同,瓜岛是想睡而不敢睡,因为时时要防备喜好夜袭的倭人;现在是可以睡却没地方睡。

“给你看看我家人,”马尔斯递给他一张照片。

朝宗无意打探别人的家事,他出于礼貌接过来,端详一番,“孩子们真好看。”他把照片还回去。

“我女人漂亮吧?千里挑一!”马尔斯很自豪。

“嗯,很漂亮!”轮廓鲜明的一个女人,脸部的骨骼略显粗大。

“我老婆哪里都好,就是他们英格兰人不愿生孩子。”

“什么?”朝宗摸着胸口,他一口咖啡噎在那里,很疼。

“你不是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吗?”他缓过来后说。朝宗刚才在照片上看到花团簇锦的一堆,默默数了数。

“我们爱尔兰的姑娘如果没生到十个孩子,都不能算是英雄母亲。”

朝宗头一回知道“英雄母亲”是这样定义的,他疑心马尔斯如何养孩子。

“我们爱尔兰的姑娘个个漂亮!”马尔斯补上一句,“可还是没有我老婆漂亮。”

朝宗暗想马尔斯若是看见兰姐会怎么说。而且美丽的女人是讲究韵致的,他见过韵致最好的女人就是兰姐和洙姬。西方人懂什么叫韵致吗?

“你呢?你家人呢?”

“我母亲和嫂子在中国,”他见马尔斯一脸替他担忧的神色,就补上一句“不是Japs的占领区。我姐姐随同丈夫在菲律宾出使,”浩初生死未卜,他替管彤担着心。“我两个兄长在缅甸战场。”

“哇,了不起!”

当然,满门英烈,朝宗心说。他刚想在英语里找一个词给马尔斯讲“满门英烈”,就“呸”地吐一口。

“怎么了?”马尔斯奇怪。

“嘴里飞进虫子了。”他怎么能想这个不吉利的词?若是周翰和经国有事……他赶紧又吐一口,他记得家里的婆子们说了不吉利的话总要吐两口,他第一次效仿乡下妇人的举动。

“你身手很好。”

“从前我长兄教我击剑,我到美国后也继续练习。”

“你很喜欢你长兄?”

“我长兄大我17岁,我们中国人说‘长兄如父’。”朝宗对父亲没有印象,周翰在他眼里就是父亲的形象。奶妈说他小时候总要爬上大少爷的膝头玩耍,要大少爷抱,大少爷无论多忙都不拒绝他。朝宗记得周翰从不对他疾言厉色。奶妈说有一次他调皮,趁大家没留意,偷了家里裁缝们的剪子把兰姐的古筝琴弦都剪断。周翰抓了他到琴边惩罚,结果他的哥嫂见了他无辜的小表情都笑了。周翰还叮嘱奶妈说才四岁的孩子不要玩剪子,小心受伤。若是周翰有事,顾家的天就塌了,朝宗再吐一口。他很羡慕经国,和周翰并肩作战的是经国而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