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卿(86)

“这枸杞嫩芽……也是你那个老乡送来的？”

初若脸颊轻红：“是。”

书卿不觉，拉过明浈，搂在怀里抚摸，笑道：“浈儿四岁了，该开蒙识字了吧。告诉母亲，想不想读书识字？”

明浈仰起来扑闪扑闪地眨着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道了句：“想。”

初若感激地道：“谢夫人。”

“谢什么？”书卿寥寥道：“你说，我对浈儿和津哥儿一视同仁，怎么津哥儿总不安生？”

初若摇摇首，嘴角难得一撇，虽看起来仍是恭顺，却依稀飘出几缕怒气：“那哥儿从年初就长红疹，拖到三月天，都没好得了。来瞧病的大夫说是给穿的衣物料子过于粗砺，哥儿肌肤细嫩，受不住。莺姨娘丫鬟落梅便悄悄往太太那儿告状，说衣料子都经夫人的手分配，分得什么就拿了什么给哥儿做衣服……如今这般，便是夫人存心让津哥不舒服。”

听到这里，书卿一笑：“怪不得，倒成了我的错。”

“夫人，妾身出身穷苦，嘴又笨，既在了这里，也怕人笑我不安本分，拂了大爷面子，少不得是忍着，况一些个委屈也不算什么。只是——”初若本是沉寡之人，这回算是少见地露出委屈的神情：“有会浈儿生疾，熬了两个时辰的药，竟被姨娘养的波斯猫跑进来作践掉了。无法只能再熬一次，偏那只猫像是同我们有仇似的，趁人不注意，又撞翻了药炉子……”

结果便是波斯猫被滚烫的汤药泼了一身，叫的是凄厉惨烈不说，背上纯亮的毛全变成灰褐色，发出浓浓的烧焦味。

“那落梅寻过来，口里赫赫直道：‘这猫是哥儿极为喜爱的玩物，糟践了猫，哥儿哭闹不安生，怎么向太太交代？’一说哥儿，我们哪里敢辩驳？实在没有办法，好说歹说给了好几十两银子托外头瞧瞧……可是夫人，我浈儿被打翻的药找谁讨去？波斯猫金贵，难道浈儿的身子就不重要了么？”初若说着说着竟眼红了一圈，开始抽泣。

书卿皱眉道：“还有这事？我竟不知？”

……

侯府的桂嬷嬷年纪大了，想回归田舍生活。因是自幼乳母，亲如生母，且善待老弱亦是大户人家的礼训，黎氏便顺了她的意，派几个人送她下去照看。这几日许是时节交接，桂嬷嬷身子不适，侯府出来的孩子都与嬷嬷交好，一时听说了，书睿和书璟便要抽空去瞧瞧。隔了一日后，这边书卿得了消息，并着沈清言已去了平安关，不在府内，便自由些，也跟去看望。

因昨日书璟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桂嬷嬷今日瞧着略好些，与书卿说了老半天的话。要走之时，书卿留下一些补品，不断嘱咐小丫鬟好好照看，便也离去。

回来的路上，马车豁然停下，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刚才那一阵子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立即感觉一阵虚乏，差点撞上车板子，一旁的珍珠及时扶住，直到她坐稳，方放开手，才说：“夫人小心。”又朝外问道：“怎么回事？”

坐在外头的婆子回道：“姑娘，这车轮子坏了，走不了了。”

听罢，里面两人忧虑极了，说坏就坏，况这里是昭京郊外，颇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觉，且天色阴阴，可能有大雨，正心焦不已。又听得驱车的车夫向远处喊着：“哎——那小伙，你过来会。”

婆子隔着帘子对里面说道：“夫人，放心，找人来帮忙了。”只听一路脚响,跑过来了一个人。然后是一阵忙碌捣鼓，又过了好长时间，闷得书卿微有出汗。

后来还是没修得好，婆子小厮嘀咕商量着，托出道：“夫人，看来，只能让个小厮骑马回去，驾车出来接您了，这车实在没法了。”

书卿觉得没办法的事，只能说：“也好。需要下去透透气了。”

马车联帷被掀起，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小伙子一会才看清，马车内正坐着一个年轻的贵夫人。

他愣愣憨笑：“夫人。”

珍珠已下在车旁伸手，扶着她下马车。

书卿抬眼才发现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秀朗，眼神清澈，肤色黝黄，身材壮实，背着一个箩筐，里面装着刚采下的桑叶。书卿眼睛在发亮，她注意到了半箩筐里头，竟还有暗紫色、棕红色、黄棕色的桑葚，油润、个大、肉厚，新鲜。

交涉的话多是丫鬟来说，并不劳动主子开口，所以珍珠先是稍稍低头：“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敢问公子名讳。”

小伙又愣愣，转而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天真灿烂，憨实淳厚，似乎不是很习惯这种问候，傻愣地对珍珠说：“我叫薛尝。”又对书卿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