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卿(17)

座上的秦氏看着她，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深闺的姑娘们都是看书写字，针线道理，你说你都学了什么！亏你还是这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怎么这么不知羞耻！——罔顾人伦，珠胎暗结！你知不知道哪一条都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云嬑面色凄茫惆怅。

秦氏颤着手指恨声指她道：“他到底是你哥哥，不同父母也亲如兄妹，他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作出这等丑事，岂不断送你和你五哥一辈子！可恨的是，你竟还不知悔改，说出这等下流无耻的话来！”

云嬑空茫垂首，泪如雨下。

秦氏的声音重重不绝于耳，直在房中回荡：“我顺国公府向来最懂礼数，自祖宗以来，从无这样事情，皆是恪守人伦，不曾轻薄。我因小五年纪小，你们自然亲近些，也未加管束，竟没想作出这祸害来。若外人知道，祖宗的颜面何在？国公府往后如何抬得起头来！你担得起吗！”

云嬑俯伏于地，双肩剧烈抖动。

“造孽啊……”秦氏目中隐隐松动，叹道：“事已至此，你断不能在府中留着了，我赶着给你寻了个人家……原是让你嫁到王侯公卿之家，保我沈氏门楣，可如今品行既亏，你也别妄能嫁个清白世家。若侥幸保个侯门贵妾，从此安稳一生，是我们沈家修德；若不济，低门主母也是你的宿命——休要再提小五！从今往后，你不可再见他！”

云嬑擦去脸上的泪花，再次重重磕头。秦氏已然出去，在门口吩咐丫鬟守紧她。而云嬑怔怔跪着，忽地伏倒在地，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沈家为沈清思聘下皇商水霖之女水颜的同时，沈四小姐最终定下烟郢望族冯素之子冯执之。冯家支庶不盛，人丁有限，冯老爷竟只有这一子。冯执之因幼年生疾致腿残，虽身家富贵，也未有说亲。

昭京贵胄低嫁当然是美谈。

书卿想起，从看着云嬑盖上盖头出了闺房离去之后，她便再也没能和她见一面，哪怕一面。

那是熙春二十二年六月初的事。

后来的时日里，断断续续听到随嫁过去的婆子带回来的消息：“四姑奶奶老是郁郁寡欢，姑爷又是豪爽不拘泥小节之人，两个不对付，一言不合就冷脸。如今愈演愈烈，竟是分房而睡，夫妻情薄。”

秦氏听了很不自在：“这才多久……真是太不懂事了！”

婆子悄悄道：“咱们姑奶奶也没做错，原来这冯家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冯姑爷已有妻妾，竟不满足，与他老子的一个小妾有私，他老子也不能管。姑奶奶许是看不下去，已经搬到一处幽静之地清修，一概不管冯家内事。冯公子乐得自在，竟是花天酒地，再不能管。”

书卿听后，深叹一口气。想起云嬑那一抹轻盈又模糊的影子，那双缱绻迷离的眼睛，想到她一个人孤身在万里之遥的烟郢，饱受冷落，心下十分难受。可又有什么办法，国公爷和秦氏都不曾说话，云嬑的命如此罢了。

第9章 可怀

马车轱辘轱辘在长街上走着，穿越几条街道，沿路叫卖声不绝。沈清言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不曾说话。

书卿时不时要按下想撩起车帘子一望街景的好奇心。她想说点什么话，又怕沈清言不耐烦，所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直到目的地——沈清言要带她见好友。

下马车的时候，沈清言伸来一只手。她见了，努力抓紧他结实的手掌，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抬眼便见府门前有两个人并肩而站。

沈清言先她一步走在前面，与迎过来的许懿相互拱手，两好友的客套之词未注意听，倒是听进了许夫人的话：“沈君携夫人到访我处，倍感荣幸。”于是两位夫人又相互见礼。

寒暄几句不久后，又来一辆华贵的马车，几番停顿后，下来一个穿锦服，束玉冠的贵气男子，应该三十三左右年纪，他含蓄优雅，言笑晏晏；另有一个身穿浓绿的裙衫，头上的珊瑚镶翠花钗子煜煜而闪，无比家常却不失贤惠端庄，温厚大方还笑容可掬——承昭王和王妃。

三位好友及家眷夫人见面之后，和乐融融往内院走去。

许懿小苑非常清幽，适合好友聚会，游廊曲径，花木掩映，很是简单，但一眼望去，却赏心悦目，意味无穷。宴会安排在小凉亭上，夏风拂拂吹过小凉亭，带着亭前池子的水汽，扑面而来，饶是炎炎夏日，这里仍是清寂透爽。

承昭王，许懿和沈清言上前皆是一撩衣摆屈膝坐下, 姿势端正,一派儒雅气度。书卿也和王妃，许夫人一齐随各自夫君伴坐于旁。

茶水随伴侍的丫鬟缓缓倾入青花瓷白缠牡丹茶盏之中，许懿郎朗的声音掺于其中：“承昭王，王妃，请；沈君，君夫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