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卿(107)

无法，益谦次日起来，便开始猛地在房里恭楷临帖，也不出去会友交游，连饭都不曾出来好好吃，全是丫鬟、贴身小厮送进去，随便啃几口。这样的情况，连着三四日，王管家很是担忧，便告诉了书仪。

书仪得知轻嗤一声：“小子原来也有今天。”

想着自己每日闲得无趣，也有临模楷书，字迹无差，算来也有百余篇不止，招手让竹心送了过去。

不一会，竹心回来了，说世子不受。

书仪喝了口茶，不说一话。

又过几日，书仪在花园瞧见益谦在射箭。王府自有射箭场地，他跑来花园，不外乎想做出个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样子。书仪朝他走去，他瞥见，收起□□，抬脚就走。

可连连挨了半个多月，心疲倦得很，王爷要回来的消息却如同针入大海，再无回音。他煎熬得难受，实在想冲到书仪面前质问，转头一想，忍下，抓了几个消息通达的下人问话，得到的答案是：“世子听谁说的？”

益谦这才知道为人所忽悠，尤其是借父亲的名头忽悠。

于是对书仪的愤怒升到了极处，直气得拳头一锤按在面前的字帖上。若眼前字帖不是自己辛苦临就，早就撕个粉碎。

接着摔袖出门奔向府外，同一群五陵年少聚一处。他们玩起了蹴鞠，后又角觝。可惜今日的世子运气和状态都不怎么好，被别的世家子弟比了下去。堂堂王府世子好胜心强，输了自然心里窝火，又不能当众发泄，毕竟都是体面人，只能憋着一肚子气黑脸离开。

一路上马蹬得很快，一下子把随从小厮甩在身后，自己直往城郊去。城郊路面，坎坷不平，又因他气急于心，没有注意路况，被一大块石子绊了马蹄。惊得马匹仰天跳起，直把马背上的世子一个摔在地上，顿时摔得灰头土脸，身上的华服尽是泥尘，狼狈至极。

他更为恼火了！爬起来，东踹西踹，甚至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对着周围的树枝绿叶一阵乱砍，累得自己喘吁吁也不止。

不知何时，脚旁有只狗崽子，小小一团，许是刚出生没几天，还未睁眼，该是不知怎么蠕爬到这里的。恰逢他心情不好，顺脚一踢，狗崽子如同沙包一般被踢撞至石块处，瞬间血肉模糊成浅浅的微红，连声息都没有。

益谦轻嗤一声，欲走，不知哪里窜出了只大黑狗，悲伤地舔舐着死去的狗崽。转而龇牙咧嘴，对着益谦狂吠不己，愤怒得像一头恶狼。益谦不由面色煞白，后退几步。

大狗两眼渐渐发红，发出狂躁不己的“汪汪”之声，恶狠狠露出森森利牙，“啪嗒啪嗒”追着益谦来势汹汹，张开嘴，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衣裾。

益谦被它拖倒，奋力抓紧大狗脖背，就地一阵尘土扬起。一扑一倒，大狗愈加恼怒，利爪一撕，直把衣袍撕裂。片刻之间，被咬破袍裾的益谦气急败坏，怒色满面，再次执起剑猛扎。

黑狗几声“汪汪”惨叫，被刺穿的身体鲜血四溅！染得益谦衣服顿时一片脏污。黑狗虚弱挣扎喘息，不一会便骤然死去，他气喘吁吁却得意笑着，阴戾极了。

忽然听得野草堆边有几声孱弱的叫声，把眼瞥过去一看，是黑狗另外的小狗崽，一共五只，全眯着眼，却仿若知晓母亲遇难之事，用尽全身的气力汪汪叫道，叫声哀弱。

这时小厮飞马赶到，一见地上黑狗横陈，血迹斑斑，世子狼狈，一身泥污，吓得浑身筛糠一般，急忙下马问道：“世子有没有事？”

……

听着王管家的话，书仪眉头不禁微微皱起。继而吩咐管家去做两件事，首要便是让太医去检查益谦有无受伤，若无碍，责令他到临昭王书房面壁思过。

益谦定是不满，他虽未受重伤，也被惊吓不少。况他对书仪早有异议，便满心怨气前来质问，口气显然不悦：“便是一条畜生，王妃竟要责罚于我，是何道理！”

书仪原是闲看棋局，见他倨傲前来，先皱了眉，看着他言道：“世子既来问我，便是心有不服。我且问你，那黑犬可是先扑咬你？”

益谦淡漠：“不是。”

书仪整肃道：“既未对加害，你为何要剑杀于它？”

“区区一条狗命，王妃还要像大理寺府尹一般审我杀它缘由？”益谦觉得很可笑。

书仪听罢心头大震，勃然变色，问道：“好。世子先告诉我，何为苍生？”

益谦没想到会问这个简单又不明所以的问题，想也没想昂首轻蔑道：“苍生，百姓也。”

书仪凝视于他：“非也！何止百姓？海隅苍苍，草木万千，生灵郁郁，皆为苍生，是为天地。”

益谦不以为然：“苍生何惧？天地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