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卿(106)

她愣愣，微弱的烛光犹如自己曾经的热烈与活力，已不足为明。

他侧着睡，面向外侧，留给她宽厚的背。

那身子与她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仿若一条鸿沟，谁也不会再踏过去。

四周静谧，悲哀降临。

她紧紧按住自己的左腕，一颗心就要冲破喉咙跳出来，最后竟被无尽的黑夜逼迫回到腹中，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带三分凄凉笑嘲道：“又要厌弃我，又要可怜我，何必呢？”

窗外月光如练，清冷似霜，怎么也望不到一轮初阳——往后如何是好？往后长夜漫漫，了却余生罢了。

第52章 雪泥

熙春三十年二月，昭京下了一场春雪。

临昭王接了命令，要监送一个重要的人物去漠北。

出发之际，天阴雨雪，寒风抖瑟。

王妃书仪，世子益谦并着一大帮随从在王府门口送行。

王爷嘱咐许多事，欲上马前仍转过身，俊雅周正，如松如柏：“我此次离开，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最快需要半年。王府一切……就劳烦王妃了。若是辛苦，王妃可交予王管家分担。”

书仪坦然颔首：“王爷放心，妾身明白。”

“我那个逆子，若有不敬，王妃大可出手教训，如再不从……”临昭王下了狠话：“让王管家绑了来漠北见我！”说完用威严的气势告诫了益谦，益谦站着抿唇低头不敢动。

书仪眉弯新月，清浅看了一眼益谦：“王爷多虑了，世子孺可教。”

于是简简单单道别和嘱托之后，临昭王上了马，一路直往漠北。

王府依旧和往日一般冷清寂静。

王爷离家两个月，府上无甚大事，只益谦没了管束，愈加放纵。今日斗鸡走狗，明日吹拉弹唱，后日赛马涉猎，就是不上学，急得管家直报书仪。

书仪只道：“知晓了。”便再无别话。

又过了一个月。

这日，书仪早膳完毕，便有王管家送王爷书信到了。书仪拆开，见是寻常问候之话，再无其他，便低眸折起信笺。

管家立于旁，趁空又提及益谦世子无所事事，咽住，才又说了最后半截：“王妃不知，王爷在家从不许世子如此。王爷只有这个孩子，将来必定承爵，不能让他沾了外头的坏习，乱了品性呐。”

书仪看了管家一眼，又想起临昭王离开那日益谦的神色，心中有了想法，点头道：“世子今日可在府上？”

“回王妃，在。”

“那便命他前来。”

益谦听得传唤，面色一片倨傲，但有前罪在身，也不敢放肆，。进入内院，变扭着脸行礼，沉脸肃立。

书仪不介意，端坐淡言：“王爷不日便回，说要考察世子六艺功课。”

他原是没好脸，听得此话，眼睛瞬时瞪大：“怎么可能？父亲不是要半年后才会回来？”未等书仪说辞，脸色就已极为慌乱，连连失态嚷起：“父亲要回来了？要回来了？完了完了……”

别的都还好，书这方面是他最不喜欢的一艺，包括书写，识字，作文。他终是不明白，为何这文绉绉的东西甚是无趣，偏又极其重要不可。只待愁眉苦脸嚷完，不经意发现书仪像看好戏一样凝视着他，撇嘴哼了一声：“知晓了。”然后告退。

回到自己屋里，屈指算算，王爷离开之前说一日要摹两篇字，如今一晃过了半年多，怎么也要两百多篇，可现在一份都没有——

“惨了惨了。”想起父亲临走时的那个威严眼神，益谦禁不住一哆嗦，旋即滚在床榻上哀叫连连。

贴身小厮侍立在旁，抿抿嘴后给了个主意：“世子，要不咱们就去承昭王那儿？求承昭王说说情，兴许……”

益谦立马摇头，双脚蹬得老高：“不成不成。上次躲了皇叔府上，连累皇叔被父亲责骂了一顿，我于心不安啊。”

小厮垂头想了想又说道：“要不进宫求太后庇护？王爷可不敢逆着太后。”

他原是转着眼珠思考这个方法，只顿时又一阵摇头拒绝：“才多大点事就去找太后，显得太没男子汉气概了！”

小厮咂咂嘴不住嘀咕一下：“您要真有男子汉气概，之前就不会才犯了事后脚找承昭王了……”

“你说什么呢！”益谦躺在床榻上瞪着他一会。

小厮忙解释掩盖：“没说没说，实在没法您只能临阵磨枪了，赶紧开工吧，现在还来得及。”

益谦哀声爬起来，耷拉着鞋子，走到书桌前，才一坐下就虚瘫在桌面，叹着气：“真没有办法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这样了？……你也别闲着，帮我抄！”

小厮无奈哈腰张手：“世子，小的不认字，更不会写字啊。”

益谦瞬即扔了只鞋子过来：“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