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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与宫女(59)

朝烟点头,将殿宇的赤红门扇推开一条缝,将脚跨了进去,口中恭敬试探道:“殿下,您身子不舒服,朝烟给您端盏茶水吧?”

等了片刻,那殿后传来一阵杯盏落地的骨碌脆响,旋即,便是魏王比往常要深沉得多的声音:“是朝烟?你进来吧。”

见他准了,朝烟松了口气。她与欢喜对视一眼,便跨入殿内,将门扇合上了。

桌上还温着欢喜准备的茶,她试了试温度,便取了一盏热茶,向着帘后的深处步去。一边走,她一边在心里道:魏王这胃疾,一定是那乱来的膳饮害的!每日乱吃乱喝,还贪杯不放,这可不是遭罪了!

殿内一片寂静,她的影子投落在螺钿纱屏上,在灯火下显出一片影影绰绰的风姿。她撩起珠帘穿了过去,脚步放的极轻。一抬眼,她便看到青色的纱帷半垂,其后卧着一道半弓的人影。

魏王正胡乱地躺在帷后,一只手并一截锦被,自那高榻上垂下来。他大概是难受得很,躺姿也像个孩子,怀中紧抱着一团被褥,人紧紧地弓着。

“朝烟……”他瞥得朝烟的身影进来了,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说话时,他的气势有些弱了,没了平日那种颐指气使、风流肆意的味道。

朝烟端着茶盏上来,隔着纱帷,就瞧见他的面色极是不好,一片纸似的发白,额上还有微薄的汗。朝烟素未见过魏王这副模样,不由心弦一紧,放缓声音,劝道:“殿下,奴婢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给您仔细瞧瞧吧。”

“不必!”魏王却挥了挥手,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谁知道那些太医在打什么鬼主意?一个个的,全和摄政王府有关系……”

但说完这一句,他又轻嘶一声,人弓起来,再不说话了。

朝烟见他这样不情愿,心底也有些无奈。她不是医师,治不好这身体的病。思来想去,斟酌半天,她张口,轻声道:“那您……多喝热水?”

第30章 太医

“那您……多喝热水?”

这一句话落, 风安静了,人安静了,魏王闭嘴了。

他捱在枕上, 拿一种又嫌弃又没办法的眼神瞧她,这眼神奇奇怪怪的,甚至让朝烟有些心虚了, 只觉得自己像个薄幸男儿, 骗了哪家姑娘的芳心,又从未回去看她一眼。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魏王低低地说罢了,又微吸一口气,慢慢阖上了眼。

“好听…的……?”朝烟皱眉,目光转了转,却想不出什么好听的来, 只小声道,“殿下,您也是,每日三餐这样乱来, 睡到午后才用第一顿,还贪杯喝酒。长此以往,身子肯定耗不住……日后,您还是少喝两杯……”

她说着, 眉越皱越紧。

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让她省心呢?她也是想他康康健健、活蹦乱跳的呀……

她来这长信宫,原本是来做掌事的。如今她怎么觉得自己和个老妈子似的,还得追在魏王屁股后头, 喊他少喝两口、老实点吃饭?

魏王听着她的琐碎之言,表情更为痛苦了。他道:“朝烟,本王都这么可怜巴巴的了,你就别念紧箍咒了!”

朝烟停止了絮叨,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殿下。”顿了顿,她又叹口气,“奴婢到底不懂医术,要是能行,还是得找个太医来瞧瞧。您要是担心太医院的人不干净,咱们就去外头找……”

她话说了一半儿,魏王忽然“啪”的一声,扣住了她的手掌。

朝烟一愣,目光下落,便瞧见魏王那修长的手指,正一个劲儿地往自己五指缝里钻。他的手偏热,暖的熏人,与她掌心相贴着,浑似相熟已久的人。

“殿下,您……”朝烟目光微闪,想把手缩回来,谁料魏王的手劲儿大,拽着她不肯松了,还令她坐在了床沿上。

“本王疼得厉害。”魏王嘀咕道,“太疼了,难受。”

他额上有冷汗,看起来确实是不大好。不知怎的,朝烟多瞧他一眼,就不忍心把自己的手抽走了。虽说这不合规矩,可把手给魏王捏捏泄痛,也不算吃了什么大亏。

……应当不算吃亏吧?

她思虑片刻,便将原本挣扎的手放了回去,任凭魏王一直握着了。

时辰已晚,纸纱窗外头一片清寂。春末夏初的夜,庭中似有了几声忽远忽近的早虫之鸣。她坐在玉榻之侧,安静地由着魏王握她的手。因是临时从卧榻上匆忙起来的,便没有梳髻,散着一头乌缎似的长发。魏王眯眼瞧她,见她没戴耳坠子,莹润的耳垂上露出两个小洞来,煞是可爱。

“朝烟,要请太医也行。”时候久了,魏王终于说话了,“太医院有个医从,姓洪,没什么名气,你找他来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