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已死三百年(47)
一寒甩了甩身体,头朝后扭了半圈。
幼犬白色的毛沾了水雾,不再蓬松,成片地压着,更显得身躯瘦小。
真是可怜极了。
街头一把若芽色的伞缓缓靠近,一寒往后退了两步。
在撒腿狂奔之前,歌以的声音响起,“小白,回来。”
一寒心中那点惆怅瞬间四散无踪,心里想道,你身边那个吃人的家伙又在瞪我了,回来?回到你身边送死么。
他向来能屈能伸,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他人救下,自是义不容辞。
但像这般碰到地头蛇——元为,又不知其身后站了何许人也的情况,还是先跑为上。
观那元为对歌以的态度,断然不可能下杀手。
最最危险的是他自己才对!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寒加快身形奔逃,却一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后颈再次被捏起。
元为轻笑的声音传来,“跑什么。”
一寒怒目而视。
元为将幼犬烘干,甩到了歌以怀中,道,“既都是误会,我自是不会对你下手,怕什么呢。”
元为说完,对歌以笑得温文尔雅。
而后,他又弯了弯腰,俯身在歌以怀间,半阖着眸子,视线与一寒相接。
状似逗弄的姿态,气氛其乐融融。
这是歌以看到的表象。
事实上。
一寒分明看到元为的口型,他无声道,“倒数你的忌日罢,小东西。”
一寒背脊寒芒一片。
他猛地挣扎而出,再次跳出歌以的怀中。
却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再一看脖颈间,竟然套了一串细细的傀儡丝线!
汪——
你他娘的!
一寒气得朝元为张开血盆大口,却因着束缚无法往前。
尖锐的爪子在青石板上绘出深浅不一的爪痕,每一条都饱含被屈辱的愤恨之意。
他要杀了这个表里不一的玩意儿!
他堂堂神君,竟被人这般戏耍,他——
口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甜意。
一寒示威的举动戛然而止,僵硬地转过头,只见歌以手中还捏着一块玫瑰酥酪。
一寒咽了一口口水。
歌以另一只手竟还有肉干。
好香。
片刻后。
幼犬一边撕扯着手中的肉干,一边拿眼觑着元为。
仿佛将手中的肉干当做元为,嚼巴了十几二十次,碎成沫儿了才咽下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娘的。
两人一狗走在长街上,日光冲破了云层,缓缓拉出两长一短的影子。
走进巷陌之中,白墙边闪过一丝血红的衣角。
歌以顿了顿,将小白放到了元为怀里,道:“你先带着小白离开。”
元为并不接下幼犬,“一个时辰前,咱们刚说好共同面对,你此番又是作何?”
歌以道,“下一次。”
元为深深看了他一眼,“给我个解释。”
歌以揉了揉眉心,“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何况,坦诚相待也需要一点布局的时间,不是么。”
元为哈哈笑出了声。
他抱走了一寒,道,“希望有一日,你那‘布局的时间’亦然有我参与。”
歌以将伞留给了元为,闪身追向那抹红色衣角。
原地只剩下一人一狗。
骨伞摔在地上,溅起一地水珠。
有风吹过,骨伞翩然往后转了一圈儿,露出水洼内的一片血色。水洼中,赫然一个“同”字扭曲盘扎在青石板上,见了日光,又飞快闪入了青石的缝隙中,悄无踪影。
幽浮都城城郊。
歌以踩在枯枝残叶上,一地嘎吱声。
鸟雀声声入耳,却并非清雅啼声,更似濒死。
前方手臂粗的枝丫上,坐了一个血色红衣的女子,她摇晃着腿,抬了下巴,懒怠地朝天看那枝丫的缝隙。
眯着眼,似享受。
脸上却露出憎恶的神色。
她听见了声响,吐出嘴里沾血的毛。
地上一地的鸟雀尸体。
她道,“好久不见啊。”
“歌以。”
“还是如同往日一般,非得我逼着,才肯相见呢,你的尾巴处理好了?”
……
溧阳小国国灭后,歌以独自在深山苦修两百年。
深潭渠水,莲白皎皎。
“歌以——”
“歌以,水里好冷,你救我上来好不好。”
“歌以,火真的好大,我好热,你救我出来啊,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你就不能还我一命么。”
“你狼心狗肺!还有脸苟活这么些年!修炼?哈哈哈,你以为你修炼两百年便能上仙界报仇啦?那天上都是些几千上万年的老桩头啦,你有三百岁吗,成年都不过两百年!”
“歌以,你救我出来,我陪你一起报仇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