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已死三百年(132)
翊厘疯了一般紧缠而上。
两人在寸土之间打得昏天灭地。
弋妳神色孤寂,挺直了背脊站在一块低洼之处,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生死之战,血溅满天。他嘴角下沉,银盔森冷,瞪视着眼前的一切久久未曾眨眼。
眼中写满了——狗咬狗,不死不休。
都他娘的是一群畜生。
第六十六章
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散起一阵灵光。
仙界的风传来一阵轻语。
神君从御,感怀天地,以身为祭,化物殉万灵。
风过,一道灵光由崖顶直降而下,朝着华缨的方向奔袭。
华缨睁大眼,腕间猛地沉入一根银簪,红玉白纹,薄雾顿起,融入血肉之后,灼热不断绵延全身,每一寸的血脉皆喷涌着浩瀚的灵力。
翊厘见状,却丝毫不畏,毅然挡在了云鹤身前。
华缨死死盯着右腕。
不远处的神剑芥粉被灵光包围,缓缓聚起一丝残魂。
华缨偏了偏头,他抖着唇,想要说什么,又哽咽似地抿紧了唇。他小心翼翼朝着仙格载录行去,唯恐惊动了什么。
仙格载录上,残魂纯白圣洁,嘴角微微上翘,歪着头的样子懵懂可爱。
他朝着华缨伸手,一副求抱抱的依赖姿态。
华缨眼中的泪猛然间决堤。
他屏住呼吸,疯了一般朝着仙格载录扑去,却在即将触碰到灵力场时,整个人跌坐在地。
那抹残魂对他挥了挥手。
消散于风。
华缨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立在距离仙格载录不足一丈的地方。他惶恐地看了一眼仙人殿的方向,又不甘心似地死死盯着仙格载录。
良久后,他不知是认命,还是颓丧,缓缓抱着头,将整个人身缩成一小块儿,压抑着呜咽出声。
为仙七百载,这是他第一次痛哭。
青筋暴起,脖颈发红,浑身颤栗。他将眼睛埋入黑暗中,以为可以逃避。可眼前浮现的依旧是那一抹长身玉立、眉飞色舞的鲜活人影。
他说。
“师兄,好疼。”
“师兄,哄哄我。”
“师兄,我想你。”
师兄……
华缨心中疼得发慌,一掌轰向岩地。
巨石狂震数下,泉中岩岛岌岌可危。漫天巨石滚滚而下,华缨蹒跚着朝灵力场而去。
他一手捧着神剑芥粉,一手握着仙格载录。
弋妳看着仙人殿的方向,眼睛微微泛起了红,他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任由漫天石块砸在他身上,走到灵力场外,对华缨道,“你……”
华缨闭着眼,“陛下,你放心,我不杀他们。”
“他们于你有恩,我知晓。都是为了苍生而死,我知晓。”
“我只是……”
“发泄一下罢了。”
“我有点难受,崇尊……一寒都走了,我怎么办?”
弋妳喃喃出声,“是啊,都走了,崇尊,从御,都走了,首领椅的两个护法皆殉于世,独留我一人,我怎么办?”
掌心一阵灼热。
华缨睁开眼,只见神剑的芥粉凝为数块小剑碎片。
“阿,阿寒?”
天崩地裂间,只有风声为应,喧嚣为答。那熟悉的轻佻模样,只存在于梦里。
*
从御仙府漫山的玉茗花,一日之间,尽数凋谢。
踉跄的黑衣一步三晃地爬上了院子中最高最大的海石榴树。
上面有一个小黑匣子。
小黑匣子看着小,却能装下故人所爱。
里面搁置了许多小泼皮喜欢的甜软糖糕,老爱把玩儿的红绸璎珞。
还有一把纯白的折扇。
华缨对小黑匣子念了一诀,那匣子颤巍巍几下,猛地变大,成为能容纳两人的大黑匣子。
华缨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扒着檐边,翻身滚了进去。
黑匣子贴心地盖了顶。
这么一睡便是百年消逝。
华缨被一阵地动山摇惊醒,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一寒的院子奔去。
空空如也。
从御仙府依旧只他一人。
华缨入到院子的内寝。
西北角有一只巨大的铜镜,外镶金玉,背依妆奁。铜镜面上蒙尘,只恍惚印入一个模糊的身影,墨黑,躬身,举手投足迟缓如丧。
华缨轻轻掀开妆奁。
檀屑含香,开盖的那一瞬随着金光溢涌而出,箱底覆了数层暗羽朱绒,其上,一层白絮恍如有灵,轻轻浮动着,如柔暖星光,将位于中心的断剑裹得严严实实。
薄茧轻轻触上剑身,抚了抚那朱红裂痕。
内寝内极静。
自一寒仙格破碎,从御殉万物,从御仙府内所有的仙娥尽被遣退。偌大的四方院子,枯木无枝,再无半分颜色,一百年来如同坟场般凄清。
仙尊弋妳曾来过一次,还未踏入大门,便被门口的禁制叉回了仙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