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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南枝(30)

李谦想着,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拿着姜宪写的条子,派人装成内侍的模样往那宅院送信。

姜宪则准备回宫。

李谦惊讶道:“你不是要见一见那个怀了孕的妇人吗?”

姜宪笑道:“我自然要在宫里等了。宫里可是我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宫里更方便了?”

李谦失笑,道:“是我糊涂了!”

姜宪但笑不语。

李谦叫了香儿服侍姜宪换了衣衫,送她往紫禁宫去。

马车里静悄悄的,外面吆喝声让马车里更显几分静谧。

姜宪低垂着眼睑静默地坐在李谦的对面,背脊笔直的如一棵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像停在花间的蝶。

李谦顿时觉得自己好像面对的是一幅水墨画似的。

如果时光能在此时停留该有多好啊!

李谦在心里感叹着,紫禁宫已在望。

姜宪下了马车,犹豫了片刻,低声对李谦道:“李公子,今天的事多谢你了。你们家是不是想回山西?就算是曹太后同意了,皇上不同意,只怕你们家也难以如愿。有时候,这些事还是兵部出面好一些。”说着,她头也不回往神武门去。

嘉南郡主是什么意思?

李谦心中一惊。

从今天姜宪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出来,她并不是说废话的。

她怎么知道李家想回山西?

这件事在李家也只有两、三个人知道。

如今是曹太后当政,她为什么跟自己说他们李家想回山西还得皇上同意?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从来是不分家的,掌管五军都督府的正是姜宪的伯父镇国公姜镇元,她这么说是让自己多亲近亲近姜镇元吗?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让李谦瞬间脑子里乱乱的,他还想问几句,姜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神武门。

李谦没有办法,又怕被熟人看见,快速地跳上了马车,离开了紫禁宫。

被派去郑大人胡同的人已有了回音:“接了条子出门的就是那妇人。她按品大妆,坐着青花呢的轿围,身边跟着一个丫鬟,最多半个时辰就到神武门了。

也就是说,她正是姜宪要找的人。

喜欢姜宪的皇上、莫名怀孕的妇人、捉/奸的郡主、垂帘听政的曹太后、深居内宫的太皇太后、手握重兵的镇国公、陪着母亲去庙里的王瓒、不知所踪的姜律……一个个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子里转个不停。

他“哎呀”一声惊呼,猝然坐了起来,急急地吩咐赶车的卫属:“快,快回帽子胡同。”

声音前所未有的焦虑。

卫属愕然,连声应是,扬鞭快马。

李谦面色阴沉如水,一阵阵后怕。

如果今天自己没有凑上去,凭他们楞头青般的到处乱窜,等到地动山摇的时候,只能被碾压成泥!

嘉南郡主……

李谦想到她那如雪般苍白的面庞,黑水银般的眼眸,平静如幽潭的目光,心里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很不舒服。

她……实际上心很善的。

以她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自己是有意接近她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送了份大礼给他。

李谦轻轻地抚着衣袖,心情非常的复杂。

☆、第四十一章 误解

李谦下马车的时候脸上就没有一点儿笑,这让路上遇到他的仆妇都心一紧,向他行礼的时候比平时多了三分的恭敬。

谢元希就更不用说了,沉着脸跟着李谦进了书房等冰河端了茶点进来,就把服侍的人遣了出去,关了门。

“出了什么事?”他担心地道,“我看你们没有去浣衣局倒去了郑大人同胡,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谦去见姜宪之前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自然要留后手。

谢希元就是他的后手,因而他和姜宪做过什么他很清楚,但说过什么却不知道。

李谦再也笑不出来,和谢希元去书房夹层的秘室,低声道:“若是没有猜错,皇上想秘谋亲政,而且事情有可能就在曹太后生辰前后……”

谢元希吓得脸都白了。

李家刚刚还对曹太后表过忠心。

若是曹太后失势,李家说不定从此再无崛起之日。若是皇上失势……除非曹太后能狠心杀了自己的儿子,再立幼主,不然李家做为曹太后的党羽,总有被清算的一日。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李家的日子都将会非常的不好过,他们这些幕僚也就失去了意义。

他忙道:“是嘉南郡主告诉你的吗?”

李谦半晌没有支应。

脑海里浮现出姜宪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的模样。

说不出的孤单寂寥。

让他想起就觉得有些酸楚。

“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明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镇国公府姜家、亲恩伯侯的王家。”李谦沉沉地道,“但她把可以告诉我的都告诉了我……”他细细地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告诉谢元希,“曹太后那边自不用说,内阁几位辅臣,吏部的尚书,大同、宣府、蓟镇的几位总兵,都是她的人,皇上这边看似站着太皇太后和简王,可太皇太后深居内宫,最后也就能在事成之后发个懿旨以示正统。简王是先帝的叔父,管着宗人府,又和文武百官、功勋外戚交好,可他手里没有兵权,就算是想支持皇上,也有心无力。亲恩侯府是外戚,要什么没什么,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镇国公府,本朝开国,姜家就是六大国公之一,朝中皇权迭更,十大国公之一只余下了三家,另外两家早已落魄,不仅没有出色的子弟,连进五军都督府的的资格都没有,唯有姜家,表面上低调隐忍,骨子却强势桀骜,还有着开国国公的血性和傲骨,手握着重兵,而且在开国以来,一直辗转于各京城畿卫担任要职,不管是西山大营还是五城兵马司甚至是天津的卫所,姜家怎么也能找出几层关系来,是实打实的人家。皇上若想亲政,就只能囚禁曹太后,囚禁曹太后,只要能得到姜家的支持,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当然,也不是说本朝除了姜家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可谁让姜家就在京城,还有个在慈宁宫长大、适婚的郡主呢!

“你说,你若是皇上,会怎么办?”

谢元希喃喃地道:“当然是和嘉南郡主联姻!”

可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曹太后根本不愿意皇上大婚,还想让承恩公曹宣把嘉南郡主勾到手。

李谦点了点头,脸色更加难看了,道:“结果嘉南郡主却私底捉皇上的奸。这说明什么?”

“是因为皇上露了马脚吗?”谢希元的面色也不比李谦好,道,“嘉南郡主还没有及笄,她就是再喜欢皇上,没有媒约之言,有些事也只能藏在心里,皇上再风流多情,也与她无关。可她却突然开始管起皇上风流韵事起来,肯定是听说了两家既将联姻的消息,曹太后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之,所以和姜家联姻,是悄悄进行的……那曹太后就必除无疑……最好的时机,就是曹太后做寿,大宴群巨的时候。这么重要的时刻,姜律却不知所踪,王瓒也不在家了……”

谢希元说着,冒出一背的冷汗出来。

他商量李谦:“如果真是曹太后寿宴那天动手,我们怎么办?做生还是做熟?做生,这么短的时间,大人又是蒙了曹太后之恩才有资格进京拜寿的,皇上能相信我们吗?就算皇上相信了我们,事后就不会反目吗?如果做熟,有姜家cha手这件事,曹太后处境困难,万一曹太后倒台,我们该怎么办?”他最后问,“嘉南郡主怎么说?”

“是啊!”李谦叹道,“左也难,右也难。还有父亲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大的事,他未必相信我。可等他查到差不多了,只怕皇上那边早已经动了手。”

涉及到李长青,谢希元就不好说什么。

李谦坐在那里发呆,心里却想着姜宪。

她应该是希望我能站在姜家那边吧?

他开始回忆姜宪说这些话时的神态语气。

然后李谦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着:“我怎么这么糊涂?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和皇上闹到底的,但如果姜家已经和皇上坐在了一条船上,她就是怎么闹,也不会这时候发难,但皇上想和姜家联姻,是决不可能了的。曹太后这几年又压得姜家太厉害,姜家此时不发难,想再遇到这样的好机会也不容易了。事情会变成怎样,估计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投桃报李。

“我愿意帮她,她自有谢礼相送。

“她告诉我这些,并不是想我投靠谁。而是想让我知道,这京城要变天了。她才会第一句就问我‘李家是不是想回山西’,而不是问我李家上京来做什么……她是希望李家能在这纷乱的时候谋划出一条生路来,不要做了曹太后被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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