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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17)

她的欲语还迟,迟疑犯难,令元慕世以为自己猜测获到证实,“不是你的亲父,你却喊他一声爹,这中间必有曲折,我们不好探问你的私事。只是,官姑娘,我们元家不会见死不救。你需相助之处,直言无妨。”

“这个……”判官大人,说句话啊。阿六眼睛向以一副无赖姿态坐在墙角的判官大人瞄去,后者很大牌地别过脸,无视她的无语诉求。

但她这个动作,又被旁观者理解为心怀忧惧,“官姑娘,你不用担心,在元家的地面上,没有人可以伤害得了你。”

哇呜,这位忠厚二爷也能讲出稍显霸气的话来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也要有所表现是不是?

“这个……其实,我爹他并不是很坏,他只是……只是……”眼角仍偷瞥着那位“爹”的神情,脑袋里拼想着两人在这遭尘世行前事先编排好的身份说辞,“他只是被穷吓怕了。他有点赌瘾,也有点酒瘾,平日我们父女的挣的钱就都到那上面去了,可是,我爹还是很疼我的……虽然有时候他也想卖掉我……但我不值钱,还能干点活,爹也就打消这个念头了……”这不算谎言,只是戏词,提前排好的戏词而已。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当爹的!”元慕世愤然高声,向墙角老者投去怒眼,而老者依旧一脸不痛不痒的样儿,着实教人火大。“姑娘你有何打算?”

“打算?”她茫然抬眸,不想却与始终坐在桌畔未语的人视线交逢。那双如墨曜玉般的美眸,没有了暖融融的笑意装点后,竟是如此的淡漠沉寂……他啊,为什么要如此苦待自己?

“大哥,您看,这姑娘身世堪怜,咱们要不要……”

元慕阳剑眉微蹙,回想着这少女方才抬首间,那双秀色内蕴的洁净瞳光。

“大哥?”

“如果……”元慕阳淡声,“如果她愿意,可以去侍奉你大嫂。”

什么?阿六身形一晃,小臀差点滑下圆凳。

“这……”元慕世打量着少女的枯瘦形容,及那双长满硬茧的粗手,“你以前做过伺候人的活计么?”

“做过的,我以前侍候过我的奶奶。”

元慕世目光询向兄长,“大哥,我看就在庄里给她找一个粗使丫头的差使罢?大嫂那边,还是细致些的人好点。”

“就用她罢,什么也不做,陪着你大嫂说话也行。”元慕阳说。

十人吓

时至春末,春日的和煦温暖渐远,到了正午时候,阳光晒到人脸上,已经使人感觉炙热难耐了。

醒春园内,建在水上的八角凉亭里,阿六双手端着羽毛编成的大扇,为贵妃椅上的人送着凉风,一双眼却怎么也不习惯放在被侍奉者的脸上——

试问,这世上有谁会习惯盯着不在镜中的自己看呢?

但是,偏偏有时不看不行:拭面,翻身,洗浴,更衣……这都不是闭着眼睛能干的事。然后,睁着眼的她,注视着闭着眼的“她”,虽然面相不同,但的的确确是一个人啊……嗯,也许不是一个“人”,她已经是“鬼”了,附在这副借来的皮囊里,如果没有阎王令的加持,根本抵不住白日之光……

“阿六,你发什么呆呢?”

阿六抬起眼,讨好一笑,“虹儿姐姐午安。”

“嗯。”虹儿很满意这个新来丫头的遵礼守节,将托盘上切得精细的鲜果挪到石案上,“你啊,上点心,少发呆,不然主子发现了赶你出去,我可替你说不了好话。”

“主子如何赶我出去?你看她,只知道……”傻睡在这里。

她手指忿忿挑起,指尖距贵妃椅上的“她”的额头仅有毫厘。她不平啊,谁让“她”拖着他如此受苦,还需要她来侍候。但在她指尖到了时,躺椅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

“啊!”

“嘘——”虹儿掩住她惊叫的嘴,对手下底感觉到的粗糙扶质很满意,“别叫太大声,引了别人过来,你罪过就大了。”

“可是,她……她她她……”

“你以为她只是睡着的么?”虹儿把吓跌到地上的阿六拉起,笑吟吟道,“我才来的时候也以为这样,也被吓过呢。她啊,有醒有睡,只是睡多醒少,醒着也像睡着,只比死尸多一口气而已……”呀,这不自觉间,怎么对一个新来的丫头说了这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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