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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买桂花同载酒(5)

方秀才低低叹气道:“小同,你送她去你屋里歇息吧。”

“那我呢?”方喻同嘴角下压,似乎有些不大乐意。

方秀才又被气到,干瘦的手拍着床板,“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人家怎会到这儿来?”

“还不是因为你一把年纪了还惦记着给我找后娘?”方喻同喃喃着,没好气地瞪着一旁立得端正的阿桂,“跟我走吧!”

“逆子!你这个逆子啊!”方秀才气得嘴歪。

稚子无知!根本不懂父爱如山似海!

……

阿桂跟着方喻同到了侧屋。

里头没点灯,黑黢黢的一片。

他不悦的表情隐在黑暗里,恰到好处地融在一起。

阿桂悄悄攥紧袖口,听得他说:“你直接睡,就别浪费我家灯油了。”

“好。”阿桂低低应了一声,就见他团团朦胧的身影,走出去关上了屋子的门。

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远,阿桂一直僵着的身子终于松弛下来。

还未歇口气,天空中忽然传来“轰隆”一声。

电闪雷鸣交加,大雨倾盆而至。

方喻同慌张颤抖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爹!你怎么了爹?!”

阿桂一惊,连忙拉开门,提起裙摆,盯着正屋里那盏被狂风骤雨吹得正在狠狠摇晃的烛火跑过去。

一进屋,恰好对上方喻同一双憋泪憋到通红的眼睛。

阿桂呼吸凝滞,想要说话,手里却被他塞了一块冰冷的帕子,“你看着我爹,我去找大夫过来!”

方喻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雨里,泥水在他脚下飞溅。

或许是因为太着急,阿桂眼睁睁看着他摔了一跤,又手脚并用地飞快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拼了命似的跑得更快了。

第3章 红烛 烛花摇,冷疏衾。

许是连日的阴雨天气实在难捱,方秀才的恶疾又发作了。

他不是头一回发病,早已习惯,只是憔悴深陷的眼窝里,仍卷着无奈和悲凉。

“那傻孩子,这么晚……又下、下这么大的……雨,去、去哪找大夫去……”

他奄奄一息、断断续续说着。

被褥上,是大片触目惊心的血。

血迹未干,方喻同没来得及清理就出去了。

阿桂于心不忍,捏着湿冷的帕子走过去,“……方、方叔叔,要喝点热水吗?”

许久没说话,阿桂的嗓子有些涩哑。

方秀才费力侧过头,看着她澄澈如琥珀的双瞳。

他没有计较她喊他的称呼,垂下眼,虚弱得不像话,“不用了,我好像……快撑不下去了……”

“方叔叔,您再坚持一会。”阿桂急忙倾身说道,”您儿子已经去给您请大夫了。“

方秀才知晓她的年纪后便要送她回家,还让他儿子把屋子让给她歇息。

阿桂知道,他不是坏人。

方秀才看向门口,幽声叹道:“我等不到他了……”

他的目光很是复杂,遗憾、不舍、担忧交织在一起,看得阿桂心头一突。

她爹被官兵带走的那一日,也是这样看她的。

那时年幼,不懂这一眼的含义。

如今才知这是意味着即将永别。

阿桂站起身,长睫微颤,声音低细,“方叔叔,我去找他回来。“

方秀才的眼睛瞪圆,死死攥着身下的褥子,“你莫走,且听我交代完后事……”

外头狂风骤雨,气势吓人,屋里唯一那扇窗户都像是快被吹掉了。

阿桂听到他的话,身子一颤,紧咬住唇,不敢看向行将就木的方秀才。

他的语速变得流利,或许是回光返照。

阿桂没有听到他再咳一声,而是将他的盘算都交代完毕。

方秀才说还未来得及给她上户籍,让她明日家去,权当没发生过这桩事便是。

那聘礼方秀才已猜到是不可能全退回来的,只求能退回一小半给方喻同做盘缠,让他去苏安城找他娘亲。

阿桂点头答应,又听得方秀才气若游丝的嘱托道:“告诉他,好好读书,挣个功名,光耀我方家门楣!”

说罢,方秀才又叹了一口气,看向门口。

只有一串串雨珠顺着屋檐往下坠,只有滂沱雷雨声。

他等不到方喻同回来了。

方秀才失望地阖上眼。

撑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撑到小同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啊……

骨瘦如柴的手,无力地重重垂下。

阿桂见他这样,慌张地过去摇了摇他的手臂,他纹丝不动。

她只好颤着指尖去探他的鼻息,已经……没了呼吸。

那张脸过分的苍白,在昏暗的灯火照映下,阿桂后背不自然地起了一身冷汗。

好像又回到了她娘亲病死在她眼前的那个夜晚,身子又麻又僵,仿佛有一股冷气往天灵盖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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