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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买桂花同载酒(2)

他舀了一勺稀粥递到阿桂嘴边,这粥熬得极稀,几乎就是水。

大概是许升香想着明日阿桂便要出嫁,不愿再浪费家里的粮食在她身上。

阿桂不想死。

她抿了抿快要干裂的唇,喝了一口稀粥,润了嗓子,冰冷的身躯稍稍暖了暖。

她重新鼓起力气,低低哀求道:“二叔,我才十二……我不想嫁人……”

二叔的手颤了颤,眼垂得更低,又舀了一勺稀粥递到阿桂嘴边,语气无奈又自责,“阿桂,是二叔没用,挣不来银子,可你妹妹病成那样,你瞧着也是不忍心的吧……”

二叔口中的“妹妹”,是阿桂的堂妹,也是二叔唯一的女儿小花,今年十岁,自小被二叔和二婶视若眼珠子般宝贝着。

可前不久,阿花染了恶疾。

家中积蓄本就无多,一来二去,钱财耗尽,也未将她的病治好。

正巧隔壁村有位缠绵病榻的破落秀才想要续弦冲喜,聘礼给的不薄。

许升香擅自做了决定,将阿桂的生辰八字送了过去。

聘书下了,日子选定了,若不是今早阿桂碰上邻村过来的媒婆说漏了嘴,知晓她明日便要出嫁。

只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阿桂鸦睫轻颤,闭上眸子,眼角滑落两滴清泪,声音极低地颤抖着。

“所以叔叔二婶便要用我,去换小花的命?”

二叔被她这样一问,愧疚地别开眼,讪讪地回道:“阿桂,都怪二叔太窝囊……但你莫怕,二叔已经打听过,那秀才已是药石无医,命不久矣,这续弦冲喜算是最后的法子。“

阿桂闭着眼,下颌微微抬着,指尖紧紧攥着灰扑扑的裙角。

二叔还在继续劝她,“那秀才缠绵病榻数年,对你做不了什么。你嫁过去之后,仍像每日在家一般,只需喂猪劈柴做饭便是。我和你二婶养了你这些年,这养育之恩暂且不说。小花是你帮忙带大的,你难道忍心看着她病死么?”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和二叔说的这些话一道,像是冰冷地浇在了阿桂心上。

她疲倦地蜷了蜷身子,睁开眼,咬着唇说道:“二叔,我省得了……我嫁。”

二叔听她终于答应,垂着眼露出一个敦厚老实的笑容,“你从小就听话,二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来,快喝粥吧,凉了就不好了。”

他又舀起一勺稀粥,递到阿桂嘴边。

阿桂蹙了蹙眉尖,抬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二叔,你能帮我解开吗?我想自己端着喝。“

二叔愣了愣,旋即小心翼翼地笑道:“阿桂,这是你出嫁前的最后一晚,二叔以后想喂你喝粥都没机会了,今晚,还是让我喂你吧。”

阿桂微怔,唇角淡淡扯出一抹无奈和讥讽。

装什么叔侄情深,说到底还是不信她罢了。

……

翌日。

一辆驴车大清早便到了阿桂家门口,驴子的头顶戴了一朵红花,这便是来接阿桂去成亲的“花轿”。

只有车夫一个驾着驴车过来,简陋得不像话。

实在是方秀才本就因为治病家徒四壁,再加上冲喜说起来也并不好听,便一切从简,不愿大张旗鼓。

许升香倒不介意来娶亲的排场如何。

驴也好,马也好,她只管聘礼那白花花的银子到手,迫不及待地便将换了身红衣当做嫁衣的阿桂从柴房拽出来,当烫手山芋似的摁到了驴车上。

仿佛是怕阿桂中途跳车逃走,白花花的聘礼就打了水漂。

许升香想了想,让二叔按住阿桂的手脚,将阿桂系在脖子上的那枚玉佩扯了下来。

这玉算不上什么好玉,但这是阿桂她娘留下的唯一遗物。

阿桂急得眼眶发红,却被摁着动弹不得,瘦弱的身子颤抖着,”你把我娘的玉佩还给我!“

“你急什么?这东西又不值钱,我还能拿去卖了不成?”许升香不屑地撇了撇嘴,将玉佩随意往怀里一揣,“只是此去七八里路,二婶怕你路上丢了,先替你保管着,下回见面再还你。“

阿桂揪着眉头,死死盯着许升香转身摆步的背影。

二叔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宽慰道:“阿桂,你二婶这也是图个心安,你莫要怪她……快去吧,你娘的玉佩不会丢了的。”

说罢,他也转身进了院子,摇摇头,将大门插上。

来接阿桂的车夫是邻村的,隐约看懂了一切,叹了口气摇摇头,“方秀才家的,你叫阿桂是伐?驴车容易颠,你可坐稳咯。”

他扬起手中的树皮鞭,驴车缓缓动了起来。

从昨儿早上就一直未停的雨落在驴车的茅草顶上,这顶只有四根柱子撑着,四面透风,随着驴车的颠簸,愈发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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