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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黛(75)

她一转眼珠,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一定能够留下苏长青的借口。

可苏长青心思沉重,他再拜一回,忽而恳切道:“母亲,是儿子不孝,未能在您身边尽孝,儿子心中惭愧,只能遥寄祝愿,盼母亲健康长安,儿子与愿足矣。”

“这……这是怎么的……”邕宁郡主显然没料到苏长青会有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剖白,就连屋顶上的柳黛都听得蹙眉,苏长青的话突兀而深情,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做不得假。

且苏长青此人有一大优点,便是从不说废话。

柳黛的眉头收得更紧,见邕宁郡主双手交握在膝头,露出羞赧之态,“你念着母亲,我是知道的,我心里也时时刻刻念着我儿,时时刻刻盼我儿能学些走马游春、观旗斗诗的享乐事,最好再弄出个外孙子来,也不拘他母亲是谁,你成日里刀尖上行走,我心中始终放心不下,要说你父亲虽是个天下第一等的混蛋王八蛋,但乞丐也只要留下香火,你是该给你父亲留下一脉不是?得了,知道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别又拉着一张关公似的脸,我看了心烦。”

苏长青无奈,再叹一声,“母亲,时候不早,儿子该走了。您……保重身体,不必为我心忧,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去处。”

邕宁郡主道:“天下之大,我儿在哪,为娘的心就在哪。总归你要记着,只要你肯回来,万贯家财,人上之路,都是你的。”

可惜他都没兴趣。

邕宁郡主望着苏长青离去的背影,想不通自己这么个爱玩爱闹爱世间所有美好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苦行僧似的儿子,成日里无欲无求,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想一想都要落下泪来,痛哭一场。

柳黛跟随苏长青走出荣安伯爵府。

夜已深,宵禁之后,先前热闹非凡的街市已然空无一物。苏长青走在长巷的石砖上,只有月亮的投影伴随他一步步向前。

风过耳,柳黛跟得太紧,苏长青已反手向后,握住剑柄。

他周身警戒,肌肉紧绷,准备随时应战。

但身后脚步声骤停,变得无声无息,月光清凉,将夜的轮廓照成雪白。

“九华山苏长青,敢问阁下何人?”

月下飘过一片影,幽魂一般闪现,自他身后落到身前,来人白衣蹁跹,仿佛一片雪花落于头顶,连墙根的猫都未察觉。

她只留给他一幅背影,却又似落在他心头。

颤颤巍巍,是似曾相识故人来。

“许久不见,苏公子竟还活着?这就是我的过错了。”

她转过身,笑意盈盈。

他在夏末秋凉的夜里,撞见一簇花开,怦然却又无声。

第40章 普华山庄40 “在我闻人府上,你敢撒……

普华山庄 40

她言辞挑衅, 姿态高傲,任谁见了都要窝火,但苏长青自己也觉着意外, 他此刻心中只有大石落地的欣慰,看着她脸上与往日全然不同的神采,眸中生机勃勃如春日韶光, 他无论如何生不起气来。

“柳姑娘,原来是你。”

他语气温和, 真如寻常老友相见。

柳黛提步上前,更靠近他些许。

她今日穿一身白, 朦朦月光下仿佛一只迷路的银狐,软嫩娇柔, 让人满心满眼都是怜爱,这只狐开口说人话, “苏长青,你去荣安伯爵府做什么?”

他身世复杂, 一般人恐怕要绕上两圈不说实话,但苏长青泰然自若,毫不掩饰, “不过是去拜访我母亲。”

“谁是你母亲?”她明知故问。

“邕宁郡主。”

“呀,没想到你是皇亲国戚, 城中贵子呢,看来我从前称你作苏公子,是恰到好处, 只是……你可有承袭爵位?总不至于哪一家的公侯伯爵不在京里供职,反倒跑去乡野之中舞刀弄枪吧?”她两眼弯弯,是笑, 但嘴角紧绷,故作轻松。

但任她如何讥讽,苏长青仍是平常模样,不伪作,也不气恼,“苏某乃一介山野武夫,并无爵位。柳姑娘,京中旧事多,你若想听,他日我请在荣安伯爵府请一位老嬷嬷专程说与你听。”

“什么时候?明日如何?”

“那就明日午后,荣安伯爵府。”

“没意思。”分明事事都满足她,然而柳黛心中却全是挫败,她只觉得方才招招都打在棉花上,一点没着力,全做无用功,于是拉下脸来生苏长青的气,“你这人就是顶顶的没意思,不如杀了了事。”

她开口闭口要打要杀,苏长青似乎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依然低声问:“柳姑娘轻功卓绝,方才要不是姑娘故意出声,苏某恐怕走回闻人府仍未察觉。”

捧她?当她是三岁小孩,几句话就能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