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鱼(4)

少时见君于仙山，倏忽已过三万年。

云亦安那时只有五千岁，母亲急病离世，父亲将他送到月弦山，命他在那习练功法。几十年如一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那只凤凰就是在这时飞来。

“我叫凤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三千岁的凤漓孩童模样，一双清澈的眼盯着云亦安，发间凤尾簪在阳光下闪耀。

“我叫云亦安......你的簪子真好看。”

“这是我们凤族的巫女长老给我的，是有法力的，可以保护我。”

月弦山的春是温和却惊艳的。遍地盛开着水蓝色的月弦花，花香四溢。

琉璃树的枝条在风中摇曳着，白色的琉璃花落下，落在月弦花丛中，像泛起了白沫的海浪，干净，纯粹。

她便也在山上住下，一万年的岁月，让她从小姑娘变成了人类少女的模样。

她爱上了这里的花草，山水，日月。爱上了用月弦花汁染出水蓝色的衣衫，爱上了用媂零草做成的糕点，爱上了用琉璃花炮制香料，爱上了这里的一切。

二人情意正笃，相约游遍天下，便回此处终老。

用了五千年游遍天界，触过极寒之冰，饮过朝阳下露，游过彩云仙境，见过赤缇仙翁——还打碎了他的酒盏......

五千载笑谈过，彩云皓月，快意相伴。

仙境景虽好，愿观风光异。

他们决定，去人间转转。

九层仙阙乐声缈，不敌人间烟火色。

“这人间的馄饨可真好吃。”凤漓放下筷子，招呼店家。

“这附近有什么热闹事吗？”

“姑娘，前面风城，正举办风筝节呢，那可是好大一场热闹。”云亦安把银子抛给他“谢公子赏”店小二笑眯眯的盯着手里的银子，再一抬头，二人已经不知所踪。

风城坐落在山前迎风坡，背靠着兰絮山，从城门口出发，跑马两日便是大海。夏天风大，家家都有青年男女来放风筝，在六月半的风筝节，是风城的盛会。

前往风城的路上都是慕名前来参加风筝节的青年，一路欢歌笑语。

女孩像头回赶集的孩童，在前面高兴的跑着，跳着。云亦安满脸笑意的注视她的背影，感受女孩在他沉如死水的生命中惊起的阵阵涟漪。

若是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挺好。随后，云亦安改变了想法，他和漓儿还没将这人间看遍，就在这人间留恋个几万年，几十万年，居无定所，花前月下，把酒话桑麻。

“我还从没放过风筝呢，我们也去放吧。”女孩在风筝摊前流连，最终选了一只蝴蝶，给云亦安挑了一个金凤。“你看这个凤凰的长尾，一看就不容易放，就交给你了，阿云哥哥。”

云亦安接过风筝线，一阵风起，风筝随风而动，凤凰脱着长尾，映出金色的天光。云亦安转头看向凤漓，零落的光影洒在女孩白皙的脸上，令他片刻失神。又是一阵风，凤凰一震，急速向湛蓝的天空冲去，亦安手中线脱手，等他回神再想去抓的时候，凤凰已经冲上九霄。

“阿云哥哥，放飞的风筝能把你的灾祸和劫难都带走。”女孩说着，也剪断了自己的风筝线。

二人漫步在风城的大街上。凤漓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挽着云亦安，准备对他手上的糖人‘动口不动手’。

“阿云哥哥，这里虽然没有月弦和琉璃，但是我觉得这里比天界美一百倍。”

云亦安突然上前一步，挡住凤漓的路。

“阿漓，等我们看遍了人间，就在这里住下吧。”

任凭瑶池无穷宴，不敌山前一城风。

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悄悄的溜进了窗，窗前，云亦安稳稳的为凤漓点下花钿。窗沿上忽然落下一只传音鸟，天帝座下四大掌军武神之一——东溟神君受伤告假，召云亦安前往天界补缺。

“这就要回去了吗，”凤漓笑了笑“在这人间短短数十年，我已经舍不得离开了。我有时候就在想，要是咱们可以永远在人间住下去就好了。”

云亦安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凤漓头上。他何尝不是那样想的。人间的这短短几十年岁月，胜过几万年如一日单调的生活。见过这生动的人间，再回那中规中矩的天界，如同将浩瀚大海中遨游的鱼儿关进水缸。但纵使有千万般不愿，君命终究难违抗。

“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一定。”

重回天界，年复一年，凤漓的活泼就像一道光，为他平淡而枯燥的生活照着亮。

可是今日，他的光熄灭了。

得见惊鸿，纵使岁月悠悠，轮回万千，焉能轻忘！

第五章 死别

“公主，公主掉下去了！”

“漓儿——”

凤漓耳边喧嚣之声渐渐归于平静，眼前一片流光溢彩。天界，人间所见之景逐个在眼前闪过，随后归于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