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曲(55)

闻雪看看舜仪的脸，不答话，起身披上外衣，到房中一角的衣柜里拿出琴盒，又拿出一个燕子风筝。

“这风筝，以后有机会，我跟你一起去放，你也好久没听我弹琴了吧，我现在来弹。”

“不，”舜仪躺在床上，看着她，“你走吧，我不要听什么琴了，你好好活着，不要再想着我了。”

闻雪看了看舜仪，又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不会走，我也会好好活着。”说着，关上琴盒，把它和风筝放回原处，又道：“你洗个澡，回监牢里去吧。”

不知怎么的，舜仪竟不再拒绝，洗了澡，又独自回狱中去了。

闻雪睡下时，已是三更鼓起了，她两眼忪忪，昏昏沉沉入了梦乡。这是头一遭，她与舜仪两相缠绵，伴随着泪水与春雨的缠绵。

☆、第二十二章

不觉过了两月，到了端午那日，大清早起来，闻雪先自街上买四五枚粽子，和一把艾草，拆开来放在各房门首，便起火做菜。先洗几只青虾，剥壳腌制片刻，又削些翠衣，做了一道汤，再用肉丝炒了一把笋片，油盐都少，最后炒了一碟青菜，并将削翠衣所剩瓜瓤切成片放在碗中。做好了，暂且置于锅中，与梁阿丑到大狱中去找舜仪。

话说自两月前舜仪夜访闻雪之后，舜仪有五六日不曾到屋里来，闻雪如今算知道了她心意，她是自小家破人亡的，满以为自己与姐姐姐夫的日子过得十分安稳，总怕她连累自己，宁愿一人受苦，也不肯让自己来陪她 ，于是径到牢中，劝慰她道：“舜仪，这世上没有安稳的日子，只有舒心的日子，我现下快乐得很，你放心吧。”舜仪不辩解，从此与闻雪两情相悦，只是有一日夜里，她两个在床上躺着说闲话时，舜仪忽然说道：“雪儿，若是我这个病不好了，你就和梁大叔，还有先生，把我带回家去，替我扫了爹娘和大哥的墓，叫翠屏和节群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给你银钱，然后找个归宿，千万忘了我。”闻雪泪光闪闪的，回道：“好，好，你不要想这些不吉利的事了，都是以后的事情。”

闻雪却有桩事情一直不曾告诉舜仪。那是三月二十二日，闻雪与梁阿丑在街上贩物，不想遇着个潦倒的青年人，说是有天大的冤屈，闻雪就替他写了张状纸，告到衙门，竟告成了，在这期间，闻雪又遇着许多桩冤案，于是暗中摸索，开始做替人起讼之事。舜仪有两番来时，见闻雪伏案疾书，只道她在读书写字，哪知她是在替人写诉状。

这日端阳佳节，闻雪与梁阿丑请舜仪出来过节，三人从牢里出来，都高高兴兴的，到屋中吃早饭，因舜仪吃不得粽子，故而又去买了一碗粥，舜仪吃了半碗，又吃了些菜，打点一番，就与闻雪梁阿丑一同到南阳湖上去了。

湖里停着几条龙舟，拉着两条红绸，岸上有一面大鼓，鼓面放着两副锣和两根鼓棒，湖边来往行人众多，舜仪因有心病，怕听吵闹，只握着闻雪手不放。梁阿丑提着一堆小玩意在几个摊子附近停住了，叫闻雪和舜仪四处走走去。

闻雪拉着舜仪在湖岸边闲逛，因见了拱桥，就一齐上桥去，谁知上到桥顶，对面忽然来了那日所救的青年人。

只见他身着粗布短衣，头戴草帽，肩上挑着一副担子，向闻雪舜仪这边走来，闻雪只看了一眼便知是他，吓得忙转过脸对舜仪道：“我们回去吧，义父在那里呢。”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那青年急急赶上前来叫道：“大恩人，等一等。”闻雪情知躲闪不掉，只好转面来笑道：“原来是郑大哥，你今日也到湖边来了？”

“是啊，”这青年人挑着担子，跟随闻雪下了桥，说道：“大恩人平日总说没空来玩，今日倒也跟咱们碰了个面，我今日来卖油，顺便买点东西回去。”

舜仪不明所以，站住脚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她话还未出口，就被闻雪抢白道：“啊，郑大哥，这是我的朋友，许小姐，是个神医呢！这是郑大哥，月前跟我有过一点小交情，不足为道，不足为道。”

青年人把担子放下，摘下草帽，笑道：“诶，大恩人说哪里话来，许小姐，你不晓得，多亏恩人助我伸冤……”

“额不不不，我只是替郑大哥写了一纸诉状，认得几个字，帮人写个状嘛，没什么了不得的。”闻雪又抢白道。

舜仪心中起疑，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笑了笑，说道：“郑大哥真是知恩图报，不过闻雪这点本事，我还不晓得么，大哥不要太吹捧她了。”那青年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复挑起担子，走向集市那边。

看他走得远了，闻雪如释重负，舜仪却是满腹狐疑，因拉下脸来，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