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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宫令(2)

赵皑闻言笑而掩面:“参政所言极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他双手作势捂住双眼,然而指缝间逸出的目光仍随着他掩饰不住的笑意飘向吴蒖蒖。

沈瀚一声叹息:“二大王年逾弱冠,也该明理立志了,无论为美食或美色纵情任性,皆不可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为感情放弃一切,那是我十七八岁才会做的事。”

裴尚食一直沉默着,听到这里忽然悠悠开口,淡淡道:“关键参政那时本来就一无所有。”

阁中霎时鸦雀无声,听众都在暗自遏止笑容,保持着不动声色又不失礼貌的神情,尽管这让他们感觉很辛苦。沈瀚花白的胡须颤了颤,回头发现说话的是裴尚食,满腹难以言传的情绪碾过心头,终究欲言又止,于是这场关于鲈鱼鲙的争论以这出人意料的方式陡然终结。

御厨中的吴蒖蒖将斫完的鲈鱼鲙一片片铺于银盘中,状若花瓣,又在漆盒中盛满碎冰,把银盘置于其上。鱼鲙调料春用葱,秋用芥,蒖蒖磨好芥辣,辅以盐和橙泥,又取一些姜、蒜、橘、白梅、熟栗黄、粳米饭、盐、醋制成的“八和齑”一并搁入食盒,以备食者取用。

蒖蒖手托食盒,裴尚食以为她将往东宫,她却一转身,直朝尚食隐身之处走来。

她低身跪于裴尚食面前,双手奉上鲈鱼鲙,从容道:“典膳吴蒖蒖欲为东宫进鲈鱼鲙,请尚食娘子先行品尝。”

宫中位尊者进膳,必须尚食司膳内人先尝,意在辨味试毒。裴尚食审视鲈鱼鲙,却不动银箸。少顷,蒖蒖轻问:“可以么?”

裴尚食点了点头。多年来她早已练就一双敏锐的眼,一观食物的制作过程便能猜出它们绽放在舌尖会是什么味道。

蒖蒖致谢,将鲈鱼鲙收入食盒。

裴尚食忽然道:“三日后是太子生日,该备的都备好了么?”

蒖蒖称均已备好。裴尚食又问:“太子近日可还康宁?”

蒖蒖道:“好了许多,只是有时会唤着安淑皇后,从梦中惊醒。”

安淑皇后穆氏是皇太子及诸皇子生母,已辞世多年。

裴尚食叹道:“太子孝顺,每逢生辰,别人总忙着庆生,他却总是暗自心伤,怀念母亲。”

蒖蒖颔首:“是的,这正是他想起鲈鱼鲙的原因。”

安淑皇后喜食松江鲈鱼鲙,皇太子不会忘记这点,何况人年少时的记忆,总有一部分是由味觉书写。

裴尚食默然。这才是蒖蒖坚持为太子斫鲙的原因,亦是她未阻止蒖蒖的原因。

她挥了挥手,让蒖蒖带着鲈鱼鲙离去。

吴蒖蒖在尚食局内人中是个特别的存在。她十七岁才从民间被选入宫,不像大多数内人一般,是七八岁入宫,从小培养的。这样的背景也令她看起来有种有别于其他内人的“野气”。

宫中要服侍的人颇多,尚食局会将内人们分组派遣往各阁分,服侍不同的主人,有品阶的女官何处任职是由位尊者或尚食指定,其余内人可以自报希望前往之处,再由尚食斟情通过或调整。

在所有去处中,三位皇子的殿阁是内人们最向往的,毕竟她们正值妙龄,她们关于未来无穷的想象可以在同样青春年少的皇子们身上找到寄托。

她们期待自己有好去处,也格外关心同伴的归宿,希望与自己一处供职的同伴与自己性情相投,又怕她技艺超过自己,令自己无法出头。入宫后的蒖蒖,就像一粒被春风吹上宫廷屋脊的种子,有了一点尘土,就开始蓬勃生长。尚食局内人们很快发现她是个不一般的同伴抑或对手,都在暗中观察她,揣摩她的目标。

在蒖蒖需要自报任职之处时,同一批的内人颇为紧张,几位从小长于宫中的姑娘索性径直去找她,为首的内人唐璃气势汹汹地问:“说,皇太子、二大王和三大王,你选哪个?”

而蒖蒖打量一下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内人们,冷静反问:“选了你们就把他送给我么?”

唐璃瞠目结舌,而其他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出一阵响彻尚食局的笑声。这个小故事随着笑声传遍六尚,很多人因此认识了吴蒖蒖。而那次她并没有申请去哪位皇子处,服侍皇太子是后来机缘巧合的结果。

蒖蒖在皇太子处尽心尽责,表现无可指摘,谨慎细心处也不亚于宫中自小培养的内人们,而裴尚食一直没有告诉她或其他人,其实自己在她入宫前曾与她在宫外有一面之缘,那时的蒖蒖与如今更不一样。

西湖边酒楼甚多,不乏佳肴名点,有时皇帝会让裴尚食出宫,购买一些民间食品送回宫中。那日裴尚食前往湖畔荇云楼购买几种点心,店主认得她,知道是宫中来的内夫人,立即请她入楼上雅阁,奉茶请她稍加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