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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牢(12)

作者: 长念 阅读记录

我又问他:“你想去看你娘亲?”他赶忙点点头。我道:“那咱俩得先说好,是有条件的。我答应你这一次,你接下来的一周都要乖乖的,不许惹祸也不许闹。”

顾之盼一听,乐开了花儿,毫不犹豫地胡乱点着头,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

浅禾在一旁道:“您真答应他啊?之前皇上不是嘱咐您尽量别过去,省的叫人看见惹麻烦吗?”我不怎么在意,笑道:“能有什么麻烦?顶多是叫人知道了我养了个小孩儿。可我现如今就算不去,暂时瞒住了,将来也要叫人知道的。顾之盼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我这宫里不出去吧?等他大些,就该送去学文识字了,那时候还不是要人尽皆知。不必愁那些改变不了的事情。”

顾之盼在一旁接话茬儿:“盼儿为什么要躲?”我也跟着问浅禾:“对呀,盼儿为什么要躲?”顾之盼见我迎着他的话说,又嘻嘻哈哈乐起来。浅禾无奈地应声:“好吧好吧,奴婢晓得啦,盼儿不用躲。”

第 15 章

我领着盼儿去见了眷晚。这次去,她的院子里被苦涩的药味儿填满了。顾之盼被熏得皱着小脸儿,不大高兴的样子。可一见到娘亲,他就不大在意了,泪汪汪地往眷晚怀里钻,搞得倒好像我欺负他了似的。

眷晚将他的衣领上一点皱褶慢慢抚平,没说话。可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很想念盼儿。她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又缓慢,里面含的是无限的眷恋。我瞧着那点褶子被抚平,忽而想起小时候,我娘似乎也是这样的。

我那时调皮,家里从上到下都说我像个男孩子——成天上树抓鸟下水摸鱼,哪里有半点将府大小姐的样子?可我娘是极其宠我的,从不限制我什么,只是琴棋书画都逼着我学了些。每次待我玩儿个尽兴,我娘就将我叫去,耐心地将我衣裳抚平,用绢子将我的脸擦干净。做完这些,她就会捧着我的脸蛋儿,将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蹭两下,嘴里笑念着:“真是我的小调皮鬼。”

我这才发现,关于我娘的那些事我还都记得。她不曾练过武,但总是弹琴,偶尔还做些针线活,故而手指尖上有层茧子,轻轻蹭过我脸时会有些痒。她俯下身靠近我时,会带起一阵香甜的恰到好处的风。那个味道我形容不大出来……既不是香露,也不是什么胭脂水粉。倒像是秋日里摘了香气四溢的鲜果,放置在老阁楼里那样,甜里夹杂着木质的幽。总之,那个味道我只在她身上闻见过。

“林姑娘?”眷晚大约是见我出神,便出声唤我。我一时忽而觉得有些无措。那些往日的回忆带着不真实的美好色彩,和鲜明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好像一团辨不清虚实的乱麻,将我紧紧裹了起来。我觉得憋闷,却也不知道从何解起。

可我看着眷晚,只是笑应了声:“怎么了?”

眷晚也没说什么,又讲了些闲话。

只是临走前,她嘱咐我:“若是累了,就好好歇一歇。盼儿让嬷嬷带就好,你也不用总带他来瞧我的。”我估摸着她大约是误会了,便解释道:“不碍事的,盼儿还算挺乖。方才我走神,只是想起一些旁的事了。趁着还能见到,再多见几面吧。”她道了声多谢,便也没再多问。

第八十三日。

顾之盼瞧着桌上那朵有些打蔫儿发黄的花儿,嗫嚅着问我:“原来这就是死了。可是为什么我摘了它就死了?”我回他:“因为你让它离开了土,它得不到养分了。”“什么是养分?”

小孩子真的是十万个为什么哦。

于是我使用了万能句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顾之盼哪里甘心?故而扭头去问浅禾。浅禾耐着性子道:“养分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小花小草都需要养分才能活下去的,你也一样。”

他又问道:“那我为什么不用在土里长大?”

浅禾:“因为你不需要土啊。”

顾之盼:“那我为什么不需要土?”

浅禾:“因为你没有根。”

顾之盼:“我为什么没有根?”

浅禾:“因为你不是花。”

顾之盼:“我为什么不是花?”

浅禾:“因为你没!有!根!”

顾之盼:“那,我为什么没有根?”

我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因为你有嘴。知道嘴是做什么的吗?嘴长着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问没有用的问题的。现在闭上嘴,去吃早膳。”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