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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行记(84)

而此时的郭漆园看上去脸色阴沉、心事重重。

他指着c黄边的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来说话。

迟疑了一下,郭漆园道:“有一件事……如若属实,只怕会连累谷主和云梦谷的声誉。属下思忖良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双眉微蹙,问道:“出了什么事?”

“谷主可曾听说过‘夜女三更’这个人?”

他想了想,点点头。

——这名字在木玄虚一案时他曾听叶临安提起过。记得当时叶临安大发牢骚,说此女是滴夜楼里最昂贵的妓女,非但行踪诡秘,对男客百般挑剔,且夜资过百,竟比他的年俸还高。

“我已不止一次听人传说,这位‘三更’姑娘来自云梦谷,是云梦谷里的一位大夫。”

众所周知,云梦谷里只有一位女大夫。郭漆园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吴悠”两个字。然后他看了慕容无风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做了几十年的生意,郭漆园阅人无数,当然知道有些人惊讶时脸上的表情会很丰富,而有些人则恰恰相反。

果然,沉默了片刻,慕容无风毫无所动,只是冷冷地从牙fèng里挤出来四个字:

“胡说八道。”

郭漆园道:“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认为是谣传。可事关吴大夫的声誉,我不得不派人调查究竟是谁在背后散布流言——”

“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听说的?”慕容无风忽然打断他的话,问道。

“两年前,翁樱堂曾悄悄告诉我,听风楼里有位酒客家财万贯、自命风流。到这里想见三更姑娘,结果惨遭拒绝。他于心不甘,便雇人半夜盯梢。见她五更出门,乘轿离去,为避人耳目,在神农镇的小巷里穿梭了几个回合,方停在一个叫做‘紫云香’的胭脂铺门口。盯梢的人以为三更就是胭脂铺的女老板柳亭亭。不料过了片刻,那女人又从另一个侧门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走进了隔壁的竹间馆。”

慕容无风马上道:“我记得吴大夫并不独住,她的身边一向有两个丫环。”

这两个丫环都是谷内老仆人的后代。初入云梦谷时,吴悠年方二八,家门惨变,无依无靠,看上去十分孤零柔弱。他于心不忍,对她格外关照。特地吩咐赵谦和找了两个伶俐的丫头与她同住,照料她的起居。后来听说三人极为相睦,情同姐妹,几乎形影不离。

“是有两个丫环。以前吴悠住在谷内与她们朝夕相伴。可自从陈大夫命她入驻竹间馆后,她便自始至终一人独居,从来不带丫环们出谷。”

他继续为她辩护:“就算是这个人进了竹间馆,也不能证明她就是吴大夫。”

郭漆园表示同意:“我也这么想。所以当时只把它当作无稽之谈,并未深究。直到一个月前,又有一个人向我提起此事,我这才觉得蹊跷。”

“哦?”

“因为这一次遇到她的人是萧逵。”

他的神情不仅愕然,脸色也渐渐有些发白。

——萧逵原籍新安,是近两年入谷的年轻大夫。其人相貌英伟,才华横溢,与蔡宣堪有一比。拜在蔡宣门下,两人诗酒相得,亦师亦友,谷中人呼之为“蔡老二”。此君年少未婚,风流自赏,在女人中大有人缘。一次在手术中乍见吴悠,惊为天人,当夜咏出排句一百行,中有“且抛杯酒行欢梦,守拙独为眼前人”之句在谷中传诵。此后,萧逵对吴悠大献殷勤,为她写下的诗词就有厚厚两册。其声势之大,攻势之猛,比之当年的蔡宣,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闷哼了一声,道:“那种地方,萧逵也去?”

“无非是年轻人猎奇之心作祟。他去的那天正逢县衙里有一群捕快在滴夜楼拿人。两人刚刚完事,听见楼下一片吵嚷,有人举着火把正在查房。三更姑娘怕露了行踪,便匆匆告辞。而咱们的萧大夫则顺手在她的妆台上拿了一件物事留作纪念。彼时屋内漆黑一团,他亦不知所拿何物。待出了大门,在烛光下一瞧,原来是只玉镯。”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那个玉镯,放在几上。

他脸色微变。

那是吴悠的玉镯。据说,是她母亲的遗物。每次手术前,她都会先把它除下来,用手帕包着,放在一个稳妥之处。手术之后认认真真地净了手,再戴回去。一天若有五次手术,她就会将这种仪式一丝不苟地重复五次。有一次,蔡宣不小心将它碰倒在地,摔成两半,眼见着吴悠的眼泪就要溢了出来,吓得他连夜乘船赶到江陵请最好的金匠描补。那金匠果然了得,将断口做了两个金托,再用金链连接。金上又细细地刻了几个佛像,惟妙惟肖。第五日赶回来见她,先自责三千,再陪上无数好话。——看在师兄的面上,吴悠不好发作,这才委委曲曲地收下了。所以只要是谷里常与她合作的大夫,无人不识得这只珍贵的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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