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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行记(7)

后来,他去问别的同伴,大多数的回答却是:“我娘说,我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为此他得意了好久,觉得自己比谁都珍贵。

长大之后自然发现这故事荒诞无稽,谎言的作用却已深入脑髓。直到现在他还庆幸父母并没有人云亦云地对他说,他也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好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多谢你的提醒。”

“别客气。好走。”

他转身告辞,门“咣当”一声,极不友善地关上了。

他并不为自己的不受欢迎感到难过,却觉得这女人冰冷的嗓音中藏着一腔愤怒,他来的不是时候,正好发泄到他身上。

她也是个忧郁的女人。

唯一不同的是,大多数人的忧郁是蓝色的,而她的忧郁却是红色的。

夜风徐来,他慢慢地踱回客栈。大厅喧声闹耳,不知有何喜事,他的兄弟们还在喝酒猜拳。

觉得有些疲惫,他想径直上楼休息,唐浔拦住了他,递给他一杯酒:“这么晚才回?喝几杯再睡吧。”

“什么事这么热闹?”

“下午有人在听风楼里看见了慕容无风。”

“哦。”

“他的随从不多。老大派了十几个人埋伏在回谷的路上。据说,偷袭成功,干掉了他们三个侍卫,连慕容无风也受了重伤。”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这么做也太鲁莽了罢?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我也这么说,可是没人听。老大还说云梦谷人手有限,不足为惧。他真正担心的是龙家的人。”

“龙家的人也来了?”

“早就到了。”

第三章深夜来客

离那一战只剩下了两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凌晨时分,唐浔和他去了一趟飞鸢谷,熟悉地势。

沼泽里散发着一种混合着石楠、酸果、苔藓、芦蒿以及硫磺、白垩、糙根的气味。他很容易将它与赛场背后的一大片松林区别开来。

“荆有云梦,犀凹麋鹿满之。当年楚宣王曾在这一带狩猎,据说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若云,虎嗥之声惊若雷霆,”唐浔一向话多,滔滔不绝地介绍,“千年之后,这里地势更加低洼,泥沼四布,据说非轻功高手难以逾越。”

他点点头。

唐浔很喜欢用的一个词就是“据说”。他武功不坏,但从不参与任何赛事。每次热闹他都到场,真正开始了,却又找不他的人。书读得不少,却老记不住书名,也记不住典故的出处。他的父亲唐隐僧是唐潜的亲叔,唐潜一直认为,这个名字应当给唐浔才对。就因为加上了“据说”两个字,后面接着的话都显得不够权威可信。

所以,大家都知道唐浔武功不错,却不知道好在哪里;都知道他有学问,却又不怎么佩服他。

唐潜认为,如果他能少说几个“据说”,情况会好得多。但这个建议憋在心中十几年也从未向他提过。他是个瞎子,所以无法“看”不惯谁。他也不好为人师,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别人长进。可是唐浔的建议他却总是听了进去。比如唐浔说,一个男人至少要背诵一千首唐诗,才能吸引住一个有点意思的女人。为此他背了三千首,却连一次也没用上。

“我一直以为古云梦指的是洞庭一带。书上不是说‘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么?”

“那是南泽,这里是北泽。据说方圆有八九百里,原先也一片烟波浩淼的大湖,现在渐渐干涸了。”顿了顿,唐浔黯然一笑,结束了考证,“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好像不是游览。我带了一些香和纸钱,或许我们该去刀客们的墓上拜祭一番。”

“几时变得这样信鬼信神?”

“我不希望你死在小傅的刀下。”

坟地就在松林之后。凌晨时分飘着薄雾,轻风乍起,几滴松露滴在他的肩头。

在松林旁边他们就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接着发现韩允的墓边站着一个黑衣青年,在薄雾中垂首肃立。

那人的个子并不高大,腰上别着一把漆黑的刀。

漆黑的刀把,漆黑的刀鞘,黑得就像他的眼睛。

他的手始终放在刀把上,好像一副随时准备拔刀的样子。

青烟在湿雾中冉冉升起,天空中飘着几张破碎的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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