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34)
他捂了捂藏着帕子的胸口,复抬头去看终究没上去的九南山。
今日无憾,来日再与那老和尚讨一口清茶罢。
“蓁丫头,方才可有伤到哪里?”秦大娘子不知何时走至崔蓁身前,她倚着崔蓁坐了下来。
妇人面露心疼,上下细打量崔蓁的模样。
崔蓁本有些昏昏欲睡,但见这秦氏,才稍稍摆正了姿势。
“回大娘子,未曾。”自她穿越过来,秦氏于她并无多少交流,但多少是长辈,崔蓁态度也带上恭敬。
“今日之事,我不会与你父亲多说,你可放心。”秦氏拉住崔蓁的手,放在她膝上。
神情里也露出慈爱和心疼。
在原身模糊的记忆里,即使原身再如何跋扈,秦氏在崔成面前皆是维护。
仿佛也因此,原身在这样的放纵里,更起了骄横的性情。
今日她闹出这样的事,秦氏对她依旧未有责怪,反宽慰体贴,倒是一以贯终了她的慈母人设。
崔蓁手指微动,最终也未抽回。
“多谢大娘子。”她僵直身子,回道。
“蓁丫头,你若是不喜与姑娘们玩闹,倒可与王七郎走得近一些,左右你有婚约在身,也无妨的。”秦大娘子语重心长,她发额间的珠花垂在了妇人的鬓角,贴地紧密。
崔蓁觉得那珠花反光有些晃眼,她稍稍移了移视线,垂下头,心中有些咂摸出不对味。
即使有婚约,她也根本不想与那王祁走得太近。
“多谢大娘子提醒,只是蓁儿实在有些累了,不知道能不能先回去,前日里学谕布置的功课我还没做完呢。”崔蓁顺势推舟,这雅集她真的感觉已经被掏空。
“罢了,我与娘娘说一声就好,你先回去吧。”秦氏也不挽留,松开了崔蓁的手。
崔蓁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子,对着韩大娘子一揖。
带上青夕便踏步沿着边角隐蔽的檐廊,步履加快朝着外头行去。
“青夕我和你讲,在这里待着,我还不如跪祠堂呢。”她边走边侧目与青夕说话。
“我宁愿再抄写一百遍《齐物论》,换以后再也不来这个什么鬼雅集。”
她一路吐槽,一路又行地飞快,也未注意到前面有什么人。
咚——
崔蓁觉得胸口一凉。
抬眼看去,发觉自己正被冷水泼了一身。
而低头有一女使正颤颤巍巍地跪着:“姑娘饶了奴婢,求姑娘饶了奴婢。”
“你走路不看的么,眼睛长着做什么用?”青夕走近几步,“你是哪家的女使?这般不知礼数?”
因要离开这里,必然是需绕过郎君们处的地方。
崔蓁有些奇怪,怎的这小女使偏选在此处撞上她。
青夕这番斥责,因声线颇高,场上的郎君们的视线都移了过来。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那小女使以头抢地,额头已红肿大片。
若有心人从远处看,只能看到崔蓁蹙眉不耐,青夕疾言厉色,女使颤颤巍巍的一幕。
饶是不知情的人知晓,再补上方才的剧情,定会以为崔蓁是怎样的不可理喻,严苛下人。
“行,行了,没事。”崔蓁示意青夕扶起少女。
她低头扫了眼身上的大块水渍,有些无奈。
今日因着了女装,又是初夏,她向来畏热,便选了件轻薄的松绿褙子,这一瓢子水,隐隐显露出身形来。
“崔蓁,你最好还是知点廉耻。”她正抬腿要往前走,铺天被罩上一件衣衫,彻底挡住了视线。
只是那话极为不耐,崔蓁听毕方才平息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扒开衣衫,抬头迎面便是王祁正嫌恶地盯着她,她低头扫了眼身上的雪青色外衫。
这看着就令人寡味的颜色应当是王祁的。
“敢问郎君,我们姑娘怎么就不知廉耻了?”青夕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质问。
“方才与张家姑娘大打出手,毫不知晓礼数,现今这女使额头都要出血了你才停止,若以后你这样的人当了主母,阖府的下人们还有活路吗?”王祁不理青夕的咄咄逼人,反之对着崔蓁斥责道。
“你性子娇纵便算了,如今衣衫不整,合身湿透,也不速速离去更衣,生怕别人瞧不见,即使是姜行后巷的那些姑娘们也是知晓廉耻的吧?”
姜行后巷,多为曲妓馆。
王祁之言,不言而喻。
“郎君你!”青夕怒气上头,又要欺身争辩。
崔蓁扬手,拦住了她。
她本还有些怒气,但王祁唠唠叨叨说了一堆后,她反之怒气全消,竟抱着些好笑的神色。
“既然这样,劳烦郎君早日于我家说清楚,早解除了这门婚约,也不耽误你阖府性命了。”
崔蓁扯过青夕,昂着头施施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