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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吟(56)

作者: 沐海洋 阅读记录

可我没法安慰他。

我甚至都不能和他说,我会陪着你,一路陪着你。

我活不了多久了。

榕瑾这几日一直要太医来看我的身体,我几次借故推却。他什么都没说,可他应该也猜到了。

我偏过头,不想让他看见眼里的泪,低声道,“很晚了,去休息吧。”心中只有种无力感盘旋不去,事情弄到如今这个地步,我都不知道该怨谁。

是怨榕城,怨我自己,还是怨这无常的命运,把我们拖到如今这个荒谬的结局。

我想不清楚,也实在不愿去想了。在剩下的这点儿时间里,我想去做些别的事情,而不是沉湎在仇恨中不可自拔。可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不存在的,我是活不了多久了,咽了气,这些恩恩怨怨就再同我没关系。

可榕瑾呢?

他受我牵累,才两脚踏进这漩涡里来,我死了,剩下的痛苦却要他来承受。这不公平让我死也不能安心。

榕瑾从身后抱着我,温热的唇贴在我耳边,他侧首,轻轻吻去那些泪珠,“咱们过几日成亲吧,我已叫人加紧准备了,把五年前的欠下的给我补上,嗯?”

我不说话,眼泪愈发汹涌。

“我明日命人张贴皇榜,寻访名医,阿妮娜和她师父也在来的路上了,不日就能抵达,”他尽量掩藏着语气中的艰涩,“不管什么病,总是能治的,咱们一定能长长久久地,做一辈子夫妻,是不是?是不是?”

他一叠声地问着,我终于忍不住,伏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一切。

没人给我答案,只有初春冷冽的寒风。

第二日,我去祭拜了老爹他们,我带了一壶酒,我轻轻叹气,对他们道,“老爹,也不知你们是不是怪我,不过也没什么,过段时间,我就亲自下去和你们赔罪了,这段时间我就不来看你们了,剩下的这些时间,我要陪着他。”

我把带来的酒洒在他们墓前,酒水落下,溅起一圈圈的灰尘。

榕瑾以新皇身体有恙为名,在全国寻访名医,地来的大夫源源不断地涌进宫中,我的药也再没有断过。阿妮娜也从西域赶了过来,看见我的时候,她喃喃道,“我就知道你迟早要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笑了笑,对她道,“你看我还有的救吗?”

她别过脸去,似乎是不忍看我,“师父喊我去煎药,走了。”

阿妮娜就在宫中住了下来,没有挽春和她斗嘴,她整个人都沉寂着。住在这里的日子,她也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过挽春,那个在我进宫一个月就莫名溺毙池塘的小丫头。

榕瑾近日正为北方大旱挂心,我们商议了几日,有心修建运河,朝中呼吁此事的臣子也不少,只是之前榕瑾夺位,边塞趁机攻打,那边战事又起。两件事是一样的重要,可国库吃紧,难以同时推进。

我将家私拿出来,却也只能维系一时之用,难以长久。

又商议了几日,我们决定将修建运河之事暂时搁置,先向北方发放赈灾款项。其余的银子先紧着边塞的战事,无论如何,国土绝不能让出一寸。

我虽有心替榕瑾分担些,但身体每况愈下,起先吃了药还能与他议政三四个时辰,后来渐渐地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就沉沉睡过去,之后不过两三日功夫,就已是缠绵床榻,无力起身。

大夫们开的药极苦,我发誓,就是茅坑里的屎也不会比这更难吃。我吃了吐,吐了又重新吃。起先,阿妮娜还劝着我吃药,后来有一日,宫女端了药过来,她抢过去直接泼在了地上,怒道,“还吃什么,左右是个死,叫她少受些罪吧!”

我睁开眼,勉强听见些动静,又昏昏地睡了过去。昏睡并没什么,只是身上的疼实在难忍,那些年跟着父亲行军,受过的大伤小伤无数,现在全都冒了茬儿,简直痛的人死去活来。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昏过去,能少受会儿罪。

榕瑾起先还去早朝,后来干脆连早朝也不去,一切事务丢给手下人,每日守着我。

我劝过他几回,可我一开口,他的眼泪就滚滚地落下来,无声地伏在我手背上哭泣。我只觉心如刀绞,直至此刻才明白了生死之痛。死亡本身也许并不能带来多少痛苦,痛苦的是与亲人爱人的永别,还有死亡前对于即将失去挚爱这件事,日复一日的折磨。

进入了四月,我的身体稍稍有了些好转,也能下床行走了。

榕瑾带我到御花园里晒晒早春的太阳,我窝在他怀里,微微眯了眯眼睛,提起了成亲的事。

榕瑾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将我抱紧。

我病到这个地步,早已是药石无医,好起来也只有一种可能——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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