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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络(32)

作者: 白云白果 阅读记录

“没过多久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三人散伙了,顺子在家呆了一段时间,然后说出去找活干,没过多久,他就真的的拿钱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个什么工作,但给我买了不少东西,也给了我不少钱,他说他在城里面遇到了贵人,很得老板赏识,老板说他能吃苦又胆大心细,什么好头绪都留给他。亲戚们见顺子往家拿钱,都夸他有出息,谁能想到,他干的居然是这种勾当。唉——唉。”

童燕芬一连长叹了三个气,懊悔不已:“怪我,怪我,要是我当时多上点心,没被亲戚一夸就飘,还撺掇他好好赚钱不要总回家……不说了不说了。”

容她缓一缓,周褚又接着往下问:“后来呢?”

“后来?”童燕芬不知是不是陷在回忆里恍惚了,脑子空白了一会:“后来顺子就被抓了,我每天坐在院子里哭,白天哭,夜里哭,谁来劝都不顶用,越劝越哭,后来他们也就不劝了。再然后,柱子和大为就找到我了,说当年他们俩落难时我照顾过他们,他们跟顺子做生意的时候拜了把子,顺子不在,他们就认我当干娘,替顺子服侍我。”

“可三个人待着也不是个事啊,我家地少,柱子爹妈死的时候他们还小,家里的宅基地和田都被他家亲戚瓜分完了,三口子吃饭呢,缩在穷乡窟里越来越穷。过了半年还是一年,大为就走了,说要去外地闯,找活路。”

“柱子就在家陪着我,家里的活都是他干,人家都说,柱子比顺子更像我儿子,我想,十年,才十年,很快就熬过去了。”

“大为在外地打工,每个月都往家里汇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柱子把钱都攒起来,加他自己挣的,又做起了小买卖,但一直都不顺利,后来又被人骗了钱。我们娘俩都靠大为接济。”

“大为在外面挣了钱,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让我跟柱子我们娘俩住,柱子又照顾了我几年,10年的时候顺子死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几天好活,有什么好照顾的,我让他去外地跟着大为干,他不肯,就守着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把他给劝走。”

童燕芬知道的就这么多,她的回忆很长,经常讲到儿子时就会大段大段说,好像把儿子夸一夸,警察就会帮他们家童顺了。

“我就知道这些,知道的都说了,警……小伙子,我儿童顺,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人都是这样的,虽然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但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死的,要多执着有多执着。

周褚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哪怕真的死于自杀,亲人也总觉得哪里不对,或者说,根本不愿相信事实。

他们游走于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之间,见遍了冷暖,但他们不能沉迷在其中,不能因为温情而停止思考。

也许梁家兄弟缺少母爱关怀,也许他们真的和童顺拜了把子讲义气,可是真的会照顾童燕芬这么久吗?照顾一个人说起来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可是日夜消磨,尤其是,他们都过得不好,按照童燕芬的说法,她拖累了梁国柱十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是周褚不愿意相信,而是,这世上如果真有那么多桃园三结义,干嘛还要歌颂他们这么多年呢?

生活能耗尽一切热情,那年大火的电视剧《琅琊榜》里说:“因为人的心会变得越来越硬。”

如果童燕芬感念这些年的情意,她也许会偏向梁家兄弟,那她的话就不能全信。

童顺和梁家兄弟做过生意,童顺被抓后梁家兄弟上门赡养……

周褚默默在心里盘念。

如果……

“其实当初贩毒的是他们三个人吧?”

陆州的大雨如期落下,伴随着阵阵雷声,初降时,空气闷热让人喘不过气,下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温度骤然下降,露在外面的皮肤竟都有点发凉了。

雨刮器不断运作着,马又年和秘书驶离了市区去工厂,又换车驶进高速公路。

他往后视镜里反复看了几次,总算有点放心。

他走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手里拎着打包的烤鸭烧鸡,缓缓从楼道下去。

皮鞋在台阶上走,频率有些慢,鞋底质地硬,走在水泥上发出响声,哒、哒、哒。

这里四下无人,只有哒哒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周围漆黑一片,他轻车熟路,不用手机照亮也能步伐稳健。

塑料袋哗啦啦地响,在手里一摇一晃,在黑魆魆的楼梯道里,像女鬼趴在身上转动脖子。

他下到最底层了,脚落地,地下室的声控灯终于反应过慢地亮了。

声控灯滋滋响了几下,似乎年久失修,电压不稳,电流声在头顶一路伴随,滋滋滋,直到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