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90)

她把抹布洗干净从厕所出来，确实是厕所。老款的厕所连在洗手池内侧一间房里，昏暗的旧式灯泡咳嗽一声就“哗”一下明亮，她想到《月亮与六便士》中毛姆笔下的高更——伦敦证券经纪人，中年逃离去塔希提岛终生画画的故事，这种逃离是逃向自由，他的逃离是世俗逃离到绝对的过程，是本质的差异，是生命这一块儿逃往生命之外的块状的，互不干扰的逃往。自己不是，当代人很难有那种机会，尤其在一些文化的影响下，人们不能光明正大的做背信弃义的事情，不给家庭负责，不就是背信弃义嘛，但是在心里可以做。这是不是很可笑呢。假如当代束缚真的呈现了这种脱离，也丝毫不会影响主流的那混混沌沌的人群，他们以为这太平盛世还真的发展的很光灿呢。假如男人做的有更彻底的可能性一些，仅仅几个人做，也不会引起社会和学者的思考，因为有一阵这些教授在拐卖儿童和幼儿园问题上也没有发出几个批评文章来，更不要说以身抗议，所以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究竟在忙什么。经济需要全民发现吗？嘿。“说是文化和经济上，科学上都提高了，可在人本身的健康方面，又哪哪都是病，四十岁起步，每个人都不舒服，这究竟是什么造成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主要是精神颓靡，不好。希望和信心意志差，不及上一代。”她自言自语，声音很小，走回办公室的工位上，将洗净的抹布搭桌子的隔板上。

这时，瘦弱的高主任，提着嗓门说，“收拾收拾，打扮打扮，一会儿带你去串串门。”是的，他的确用的“打扮打扮”，事儿精不。他坐在过道的右侧，临近窗口的位置，第二排，桌上有两个烟灰缸和一叠叠杂乱的文件。他过一会儿出去抽一支烟，过一会儿出去抽一支，如果实在忍不住了也会在房间里抽烟。没有人扭过头看他，他也不看别人，看点文件和网站一类的瞧瞧。

“好的，主任。”妍妍收拾完桌子，接着问，“那…这两天我在网上选个电脑的型号吗？”

“噢！对，选吧！”他不是瘦弱，弱字不适合他。也不是清瘦，因为他并不清高。

“那，价格我们预估多少呢？”妍妍是服务工作做了好几年的，她保持着笑容，职业笑容毫无生机。

“6000-7000？够了吧，不是让你负责照相吗？软件也够用了。”他一边思索一边说。

“嗯，行。”她知道分寸，见好就收，问一句说一句罢，毕竟不是刚毕业。刚毕业的时候她在营业厅里带过蔬菜和午饭，尤其是新鲜的蔬菜，芹菜，小白菜，生菜，吃起来就像兔子一样，发出滋滋滋的声音。那真随意，随意是给那些刚毕业的年轻人的特权，到了老员工也能随意，最怕就是这种要随意不随意的尴尬的跳槽的陌生又带点岁月侵蚀的年纪。

他带着她走马观花似的从东到西的筒子楼两边的办公室走访了一遍，还有另外一位新同事，她跟在他们后面，感觉去道访的时间怎么那么长呀，后来熟悉了办公区才知道，不过就十来间办公室，不至于走那么久的。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难为情，竟然对那些部门和人物一概不知道，经理，副经理，主任，副主任，司机，员工，财务，人事，党办，后勤，这一块一块儿的门牌，可要比她缴费的套餐复杂多了。

“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咦？做什么的来着？”高主任故意为难她。

她也见过很多顾客，说什么话是什么性格，穿着如何，有什么样的诉求，所以听高主任说话除了别扭，能体验到此人的难以相处，做人的难度。

“我是文职工作……”妍妍对着一些新的其他办公室的同事，还要像模像样的接着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杨妍妍，来自信息网络部，主要负责文职类工作。”

“对对对，负责这块。这是咱们公司的副经理，有什么运营的问题就问呀，这是咱们的司机，主要负责外出办公出勤，还有咱们的后勤，椅子坏啦，桌子坏啦，就可以找他们。”高主任挥挥手给办公室的人打招呼告别，轻轻替他们关上门，走入下一间。

妍妍从前端到后端工作，确实有点点不习惯，营业厅虽然事杂，可好多也是熟悉的，而这微凉的办公室，人们都不讲话，还是挺紧张。也许过去的工作每天都是和客户讲话吧，服务客户，沟通业务，说话啊，阿姨啊，唠嗑啊，也是有的，人间烟火气，当然了，现在不同了，是办公室，这毕竟不是隔壁的市场，叽叽喳喳没完，人人手里都有活儿呢。她从办公室的玻璃能看到楼宇的外面高大的梧桐树，满世界的绿色，闻到梧桐果子的气味，她想起上午来的时候草地上郁郁葱葱，一小根一小根的细水管加一只扇形的喷头正在为草地喷水，水雾蒙蒙沾着光照出彩虹的七种颜色，自然的调动性太强是好的，就像这沉重的旧楼，严肃的老楼，有了这些古旧的树，阳光下青草与露珠，特殊的避世的味道，还是区别了她之前对这份新差事的幻想模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