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12)

他看到蓝色的指示牌在雨中挂在街天桥边的样子，还有城市的环形路，他看到黑夜里大朵的道路中间的月季花，过了铁道，车行驶的不快，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逃跑而自我陶醉，也不后悔也不漠视厌恶自己，那个家庭里还需要他多少付出才能休止，他不知道，要买房子，要投资，不可以浪费，不能外出游玩，他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看天上下着的雨，雨滴成了丝线，街上没有行人，只有晚归的车辆行驶的飞快，要比他快——因为它们都朝着家的方向回归，而陆海是从家里出来，这是狼藉的事，无论谁提出来。他的左手搭在车窗的窗沿边，说出了离婚的想法，一口气从心底舒展到咽喉，又从咽喉吐出来，感觉轻松极了。

深夜，车里因为下雨而有些寒凉。陆海看到副驾驶上一个迪士尼的发箍，那是他女儿落在车里的，那个发箍让他回忆起孩子的笑脸，一颦一眸，要是女儿还拥有一个像过去一样的家庭，他就必须继续和妍妍日夜相守。可是跟在她身后真的太卑微了。不知道心里还能想些什么，道路两边的树木高大，路灯把前面的道路照的很清楚，他知道自己离另一个女人越来越近了，除了从对方的身体能够获得真正的解放，还能寻求到安慰和热情。为了能够使心理上平衡，他迅速地想到了分给她们全部的现金，他从脑海里划分了一下如何补偿妍妍，想尽快把这些东西统统给她，仿佛才能心安，另外妍妍喜欢金钱，这点他平日攒的私房钱也绝对让她高兴。用来补偿自己在感情中的逃走，也是唯一的办法。

这样想想，心里好了很多，不再太过负罪。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车停在龙华园的小区某一栋六层高的楼房前，像往常一样上楼。他闻见神秘和解脱的味道，脱离了婚姻监视和社会准则化的争斗，他迅速地敲开门，然后一阵沉默地躺到一张柔软的床上。他的手碰到了她柔软的肩，感觉到夜里肌肤带来的彻底的安慰和激动。

他们在一张烟灰色的被单里睡觉，盖着薄薄的被子。陆海脱下短袖露出温和的手臂和胸膛，伸出手拥抱欣悦，外面的雷雨闪电不是孤独的奏鸣曲，对于有情人来说，是安稳山中岁月的远音。他的头发还很潮湿，从大雨中来，淋湿的头发很软很软，躺在欣悦的怀里像个孩子。他在两个女人身边扮演了两个角色，一个是孩子，一个是大人，他们共同在漫漫的岁月中得到彼此身体的交付，安慰过流逝的时间和情于其中。不多，他想，三十六岁，两个女人。

这一夜，欣悦隐隐约约间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一片一片的闪电，大概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小时。这种光线透过眼皮能让眼睛看到皮肤的红色，就在红色的包围下，她感觉到怀里的胎儿在动。就像用芯子笔写信般努力又认真，从认识陆海就开始写信，写给自己的内心，“我想让你，留在我的生命里。”她轻轻翻了下身，人们要想忘记那真是太容易，几秒钟都用不上。陆海在睡梦中抓住了她的手臂，他很想一直拥有和得到她，她感到身体的游动和沉迷，他们那一刻很温暖很愉快，可是他们不知道妍妍在那一刻一个人很孤独，很沮丧。这世间往往很不公平，也很残忍，假如真的有上帝看到这一切的话。

他亲吻她的眉眼，那些生长的野外的刺玫瑰，月季花，木槿，绣球，茉莉，就在龙泽城铁边的地里盛放着，外面的雨仍旧发出声音——陆海的手修长，他很高他的皮肤要比她们都白皙，他们没有测算过此刻一个女人失去的东西另一个女人正在得到，或者根本不是得到，而是他们共同在一个沉闷的夜里休眠般沉醉在温和的身体间的混沌状态中，纠缠在冰消瓦解的愿望里无缘无故的想找一个真正的答案。情欲是彻底的解脱情欲也是彻头彻尾的束缚，他们即将要被关进一所未知的牢笼。

他在她的身上尝到更多滋味。

他不再去想上一段婚姻了，已经列入上一部分。他忘掉说到底都是一丝丝沉到心里面最隐痛的感情，像再次迷失在深海里那样迷惘着紧紧抓住她，她感到这股力量来自生存的博弈、婚姻的沉重、命运强而有力的转动。“我知道闪电很危险，可是大雨里，仍旧选择去迎接你。”她在忘白的一刹那间说出了这样的句子，眼角流下滚烫的眼泪。

她的哭泣来自身体的颤栗，妍妍的哭泣来自颤栗过后的荒芜。

第4章 一棵树------危机（四）

妍妍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喝一小罐啤酒，她感到闭上眼睛就是黑夜，不知道自己躺了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刚刚恢复视觉，恢复了一点点元气，第一感觉是充塞在心里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平静，接着头痛从太阳穴开始传遍全身。眼前是三十平米的客厅，正对面有一个原色木质的简单鞋架，架子上是孩子和她的鞋子，过去陆海的鞋子在最下面一层，因为他下雨的时候总是不注意会把泥浆踩进来，如果放在上面，泥灰就会掉在下面的鞋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