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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117)

作者: 爻一一 阅读记录

杨力刚去世的时候,张桂兰是无心再找的,过了两年,她那些广东的亲戚尤其是姐妹表兄就开始远程操作别人的人生,“老了也要有个伴,不能一个人过。孩子有孩子的人生。”诸如此类,即使他们这些亲戚知道妍妍已经单身过了好几年没有结婚,他们的愿望没有错,女儿找一个二婚,母亲再找一个老伴,这不是很好的人生,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二婚的生活中,究竟实操的那些闹人的问题和难以接纳人性的脆弱与私心。

有时候那些多嘴多舌的亲戚下辈子还是尽量烧香摆脱少遇见一些好,并不是任何一段关系都值得被期待,什么下辈子不是姊妹兄弟,妍妍就质疑,这辈子都没有真正站在姊妹的角度为了对方真正、善意地去考虑。只要是这个世界能出现的词语,再恶劣都可以被用来形容人们做过的事情,所以,要想真正地把自己的寿命延长一些,或者那些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或者从来都是把别人的人生看成了一场或简陋、或精彩的戏剧。

“要是说到里,我还真想和你谈谈,最近天气热,我们想回茂名一趟。”张桂兰露出了笑脸,她非常高兴,一点儿也不在乎杨妍妍的想法,心情,毕竟那是姓杨不姓张。若是生个张某某,男生,张桂兰会不会也像那个年代的妇女一般,说话的时候声调都扬到天上?

“去茂名?见亲戚?带着你找的刘叔?”妍妍感到一个母亲,一个父亲都是可以有耻辱的机会的。她在杨力死亡的时候,帮杨力擦拭身体的时候,看到完成的父亲,也看到那白色的、苍老稀疏生殖器边的毛发,那场视觉冲击被死亡的深渊打破,被她视觉里自己出生于父亲与母亲的相好之时而有一种强烈的耻辱感。

这一次,是张桂兰。张桂兰说要去带着那个妍妍从一开始好好待他,大包小包往家里提着日用品生鲜肉类水果蔬菜无数次的看望和交际以后,对方仍好言相待,但是说还想生个儿子时,那心中的被隐瞒和欺骗,他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品质高的人,现在,张桂兰竟然可以不顾妍妍的想法,力荐给那些她的亲戚和兄弟?

她不能像过去给陆海摔鼠标那样摔坏自己的电脑,而且无人再帮她修理。她在这一刻,被生活真正的撂倒,不要把父母都神圣化,或许他们就是会在某一个阶段开始真正的不为了子女考虑,只为自己考虑的,在杨力去世以后,没有爸爸的这些岁月,妍妍更觉得,自己必须像男人一样肩负家庭的生活,还要把张桂兰和金禾两个女性藏在身后。可她遭受的痛苦,也是她自己所创造的。她看见卧室里深深的黑色的,摸不见的窗帘和床铺,摸不见的一切,她站在空调凉风的空间里,忽然外面下起了暴雨,雷电交加,风雨狂作。中年的生活,就像不知道哪一天什么事情会来,不再是像童年那样活给自己;中年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是背负责任的,是面对老人和孩童的;是一种浓烈感受到生活苦楚和人生那些不如愿时刻的阶段——家庭矛盾,职场欺凌,身体康健与否;即使感到幸福快乐也是沉甸甸的,稍纵即逝的。

她曾经抱怨过多丽,转身抹过眼泪,她曾经也不理解她的人生。那时候觉得自己刚刚一个人生活,经受世间最顶级的痛苦,却无法和她再一次齐平尝试感情的酸楚,味觉,还有再也没有能够沟通的可能,一个幸福一个不幸,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可是这个黑夜,她得知了罗森入狱,多丽将要带着四个孩子生活,也许真的要投靠老家的娘家——破烂的拉锁厂,带给多丽很多生意启蒙的那个家,心里也隐隐追忆她们过往这从儿时到如今的所有所有。

她们春风满面在踢球的操场奔跑,大方从容,眉眼清澈见底。

“你说,我们会永远都是一样的吗?”

“对,一样。”

她们结伴同时在大学恋爱,商量好一样的时间把自己交付给别人。她们又站在柳树下、月光下,感叹人生真美,流行雨真稀有。《国王亨利八世》第三幕里,曾经有一句那么真理的话。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一个人今天生出了希望的嫩叶,明天,他身上开满了红艳艳的荣誉的花朵,后天,一场致命的严寒猝然而至。于是,他倒下了——这就是他的本质。

她终于也有点像她了。

她不再喜欢杨力和张桂兰,就像多丽曾经多么憎恶那些拉锁厂的七大亲八大姨。

他们一半骗人一半欺骗己,怂恿别人和自己的人生,直到人生稀巴烂,他们要么掩盖要么逃走,连缝补的善意都不曾有过。

凌晨一点半,张桂兰房间的灯终于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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