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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94)

作者: 姬二旦 阅读记录

身后几步便是李罄文的书房。远西王赵过还在此屋中,二人点了一只蜡烛,正在议事,隐约能闻到几句:从户部的会子到兵部的车马,以及诸位亲王管辖府州的军权。

李诏对朝堂轶事本无兴趣,若非与人命相关,这般枯燥乏味,她是半点都不想参与的。无论是开禧还是嘉定,只要金人不犯到跟前,百姓能安居乐业,便无所谓主战还是主和。

“此次途中闻一趣事,说高丽人一到,容国夫人就殁了。”隐约听见了远西王的声音,却不想竟然提到了容俪,李诏不禁竖起耳朵继续听。

李罄文道:“凭人一张嘴,这两件事之间便有关系了?”

远西王赵过低声轻笑:“只不过,高丽的确是司马昭之心。”

李罄文斟酌了一番,淡笑又道:“近日我亦得一密信,高丽已派使臣欲与蒙古结盟。”

高丽小国积贫积弱,多年受金所扰,是以务必去结交盟友,蒙古与大宋便是两个极好的选择。

“高丽可走水路来浙,而若去蒙古,则两地之间隔着一个金国,未免太冒进。”

“更是狡猾,”李罄文呵出一口气,“却也能看出他们的决心。”

“不过,如今的趣事也只能是趣事了。”远西王话锋一顿,“容俪死得不是时候。”

“他们大抵是等不下去了。”

李诏似是无法即刻回神过来,忽闻李罄文口出此言,无法意会“他们”是谁。而如今看来李罄文是知晓容俪的死因的,在那天偌大的夜雨之中,有多少人知情却旁观呢?

“另一边也是。”远西王叹息,“这颗脑袋,已经等了一年了。”

越发听不懂这二人所谈所指,“脑袋”又是谁的脑袋?李诏开始回想一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官家虽优柔寡断,却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李罄文看向满头华发的赵过,“尤其是对你。”

远西王一愣,低低笑了几声。

此时此刻李诏只怪自己耳力太好,竟然能将他二人的对话落入耳中,迷惑不解萦绕心头,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似是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而她胸口被堵住一般,卡到了咽喉。

李诏并不想在这里继续停留,她怕自己入耳更多不堪。甚至有些想逃避,做一个不谙世事、闭目塞听之人也好。

那厢的女眷们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的笑声,倘若在平日,她定会上前一并交谈几句,可眼下李诏却亦觉得刺耳,她也再无法在众人面前扮一个识礼通达的角色,作附会之人。

“也不知这疫病如今算是好了么?宫内好似再无他人发热。”

“只是一旦染上,像是必死无疑。这几例皆没治好,人都没了。”

“画棋在宫中得以平安,也亏老夫人日日诵经。”

“或也沾了腹中孩儿的喜气。”

“那日我进宫,杨皇后避不见人,到底是个什么理儿?”

……

*

李诏脑里昏沉,似是心口压着一件事未了,怎么都睡不安稳。

后半夜倒是终于将将睡去,却依旧做些杂乱不堪的碎梦。

脚底疲惫沉重,灌铅栓石一般走了一个多时辰,望着宫廊,还未绕出,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骤然鼻尖的辛辣味道四溢,充斥眼底,而泪水忍不住直下。隐约之间却有檀香恰到好处地中和。

像是刚刚平复了心境,方得一刻安稳,少年袖口却忽地掉下一张碎纸片,李诏眼睁睁瞧着那纸片落地,却抢在元望琛之前拾起,打开入眼的是血淋淋的大字:司马昭之心。

顿然手指尖上也沾染鲜血,从几个血字中不断喷涌出来,淋漓地滴了下来,染红了她的那块绣着梅的素白绢帕。李诏连忙擦拭,却越揉越脏。

而眼前少年那身内侍衣服竟然成了紫色,他张了张口,李诏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元望琛突然倒地在方才来时的玉津园里,身周霎时围满了人,而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诏只能瞧见一个衣角,猛地拨开人群,冲入,却见一片血迹于沙地盛开,流淌到了自己的脚下。

中间那人,被整个割去了头颅。

李诏双手发颤地蹲跪了下来,想发声痛哭号叫,却一点声音皆使不出来。耳中也被堵住了,什么都听不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抬头四顾只能看见素昧平生的脸,却各个神色各异,似笑似骂。而她伸手取下少年腰封上的那块佩饰,努力辨别那被血污溅染玉佩上是如何的花纹。

忽然,玉环璔琮鸣响。

她耳中猛然似海潮一般,涌入无数哭嚎谩骂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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