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现世报(234)

作者: 姬二旦 阅读记录

他怕她再不想回来。

宫变,废立,换代。

朝堂之上的掠夺,又何时将人命放在眼中,一切皆不足为惜。李诏因其父而被卷入泥潭其中,成为桎梏右丞的一个砝码,被连夜挟出山寺。而李诏幸得他出手相救。

“昭阳君要谢我救了你一命。”这是他自己的自我标榜与邀功。仿佛如此陈述,二人的关系便可再度重启一般,加深了“亏欠”一说。

黑夜里一个认真的轻吻,却因被她嗅出了酒气而被消磨忘记,根本不经心。

反过来,他如冷水淋头,大悟这似一场现世的报应。

她的反复,与他的反复又有什么不同呢?

此一时,彼一时。

在上一个除夕夜里,少女出门寻他与李询。他似永远不知她的心情,期待多时,从来都是镜花水月。在中河拒绝他的直言不讳,又在他生辰筵席回绝他的关心。

一再划清界限。

少年说了“喜欢”,而她却毫不客气地回之以“讨厌”。

他不明白,除去爱憎之外,可还有其他情感?

得知她远离临安,少年心中幽愤难解。不晓她是为躲避他,还是为躲避在临安背负的一切。

日夜追赶,谎话连篇,他有意而为之,终于在大江渡船上再次见面。

再看到李诏时,他心中只跃出两个字:幸好。

爵位与品阶是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虚伪阻隔,或许远离临安也好,便能名正言顺地丢掉那所谓的头衔或是名号的束缚。

他不知自负的少女却亦有自卑的情绪。未曾见她因他而有这般低落的心情。

嫉妒似火,真言似钢,令千秋冰雪消融,亦叫所谓的理智浇熔。

人人都觉得自己疯了,再多的伪装却抵挡不过心中所想。

或是借酒力,她便显得肆无忌惮起来,丢掉了面具与盔甲,成为最原本的她。

一船月色,两颗心交溶,和好乃至永以为好。

因他不再是一股劲地表达、剖白,而她不再是回避、委蛇。

将话匣子肆无忌惮地打开,一语中的,互相理解,才能成为“自己”,又成为“我们”,继而“我们一起”。

少年生闷气一般,看向病榻上的李诏,是觉她不可以出尔反尔,分明说过一起面对,而她临阵脱逃,如今却退缩起来。

窗外春色犹浅,腊雪初销梅蕊绽。

元望琛眼中干涩,烦懑地站了起来,朝着床的方向道:“你想瞧我弱冠行礼,现在冠服换好了,备了三顶帽子,还未加冠。”

“李询李谢天天来府上,扰人清闲,你要不管一管。”他心头郁悒,坐回床沿,瞅着她的脸道。

凑近她的耳朵:“你爹爹又来信了,但我不读给你听。”

又懊丧不满道:“这几天不喂药,丹参汤好喝么?有外头酒楼宫里御厨做的好吃么?”元望琛言语逐渐带愠,却又湿了眼睫。

自己就像一个不争气的爱哭之人。

午后日偏西,夕阳透过窗纸落在床帏。

少年眼底再一次发酸,俯身,只手按住床背,衰颓地看了她一会儿,在她额上落了一个吻:“李诏,你胆儿可真小。”

他以手背掩盖住自己的眼睛,关节处微微湿润,尔后深吸一口气,似是想再续精神,不被沮丧侵扰。

炭火慢慢熄灭,炉上火星子跳动,屋内烟气弥漫。

少年还未揩干泪,忽闻一人发哑的虚弱声音:

“你怎么了?”

她眯着眼睛,似因铜镜反射了余晖而睁不开眼,不明所以地看向奇怪动作的少年。

少年闻言一怔,猝然拿开手,却被人瞧见了泪眼婆娑,满怀夷悦而忧心忡忡的模样。

猛然滴落了一滴眼泪到她面上,滑落至蚕丝枕巾,晕染出一个深色的印记。

梅雪相和,喜鹊穿花转。

睡起夕阳迷醉眼,瘦觉玉肌罗带缓。

他的一颗心骤缩又跳得铮铮,他微微发颤的指腹摸过少女素白的脸颊:“这是真的么?”

轮到他不敢置信地说出这一句话,怕南柯一梦。

仿佛一切皆如小往大来,失而复得。

“我醒了,”少女笑意翩跹,似撑一支长蒿,远渡扁舟荡起的湖波,在料峭春寒初晴后,留下一点淡薄的夕日余温:“这是真的。”

纵经千劫,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果报自受。

他心忽起千层浪,了然所谓报应为何物。

是以人间冷暖,唯有自渡。

终。

-----------------------------------◆

上一篇:戒断反应 下一篇:肖想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