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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28)

作者: 姬二旦 阅读记录

发顶疼得脑袋欲裂,伸手一摸,发觉发冠和钗子都被拆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的银针。

悻悻地放下手来,却发觉自己的手指与胳膊也不大灵活。

屏风遮掩住来来往往的人,婧娴也好、李章氏与李罄文乃至于她的姑母李画棋,她是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听到李罄文熟悉的脚步声,李诏立刻闭上眼睛。

“管医丞,小女究竟如何了?”光听这句话,李诏便能想象出来李罄文此时是什么表情。见他人为她担心,李诏竟然还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意思。

“李参政,令嫒是四肢晕厥仅是一个病征,实则乃为厥脱,伴有代脉与喘症。”

这个声音叫人觉得熟悉,李诏想了想,是那日来过她府上的管中弦。这人前一次还说无大碍,需调理,眼下又报出了一堆病名,李诏闻言蹙起了眉,如此看来此人医术简直不可信极了。

“厥脱该如何医治?”李罄文又问,言语之间尽是紧张。

“厥脱是阳虚,阳气不足,阴血不生。此症无药可除,只能慢养,调以诸如枳实桂枝三七粉等每日送服。倘若有胸闷气短的急兆,则吞服丹参滴丸。且,厥脱之症万万不可轻视。”

“管医丞需多费心,恳请这段时日隔日临府,替小女诊治。”

“明白,”管中弦答道,又将那一瓶丹参滴丸交给了李罄文,迟疑道,“只是……恕在下直言,倘若今后再有几次病发,会加剧心力衰竭,令嫒……恐活不过二十。”

二人的话语之间出现了短暂的留白。

李诏脑子一嗡,只有一种不切实际感萦绕,将她包裹起来,仿佛听到的并不是在谈论自己的事。

恍惚不真切。

“李参政?”

“此话……当真?”李罄文再度确认。

李诏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听不清声响,此时此刻她的脑仁儿疼得很,注意力都在头顶的银针上,又思酌着元望琛的听力是不是就和她现在一样,像是隔着水,不够也不能明晰。

她分明才成人,还不容易学着该行事妥当,背上大人的包袱,就被告知不久会死。

当然,死是不可逆转的,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她来说,是不是太过早了一些?

似是一根弦绷得太紧,如今一下子便断了。

李罄文走入屏风内,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没有动静的李诏,不忍叹气,只是停留了一会,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往她手中塞了一个符状物,将手合好,塞入被子里头。

李诏不知道他待了多久,只觉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直到听到脚步声音后,才晓得他是要离开了。

她自觉与他并不亲近,李罄文也不是慈爱宽容的那类父亲。只是事关自己的生死大事,又从他的身上多感受到了一丝平日里不曾感受到的歉意。李诏没有睁开眼睛,竖起了耳朵,试图听到外头的一切动静。

李罄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是在与管中弦相商:“今晚便让诏诏住这儿罢,待会会有姑子过来陪着。若她醒了,会叫她及时来唤你。”

“明白。”

李诏躺在床上,思虑着还未活通透,还未历经种种,为什么就得了厥脱这种怪病。

李诏觉得委屈,又觉命运不公。

以佛法的业障因果来解释,想着自己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得到如今的结果。

却又在下一刻猛然醒悟。

唯有一件事,唯有一件事令她后悔内疚不已。

“噔、噔”,左侧的隔断竹屏被敲了敲。

李诏未曾想到这一间屋子里还有人,没收拾好心神,却也不晓得该不该继续装睡下去。

待那人将竹屏推折起,她才眯起眼睛,在昏黄的烛灯之下看清他面色复杂的脸。

即便身周这样柔和暗雅的光线,也令她感到刺目极了。

少年俯视着看着她。李诏对上了那双浓稠如夜的眼,似将她全身心吞噬,她脑内有一个声音似是无可奈何地道:

这是报应。

少年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亦听到了右侧最开始传来的动静,这才推开隔断,不知能不能推开隔阂,李诏想。

如今有着不知所措的情绪的人,倒变成了他了。

元望琛不知自己为何要去敲开屏风,忽觉紧张。

他也没见得多乐意瞧到李诏失去精气神的颓败模样,他根本对付不来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

无法幸灾乐祸,他亦不能悲戚与共。

李诏于他而言,算是什么人呢?

儿时玩伴?邻居?同窗?仇敌?还是肇事者?施害者?

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评定、去参与这件事,都难以立足。本可以冷漠走开,装作什么皆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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