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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185)

作者: 姬二旦 阅读记录

少年略微调整了坐姿,设法替她挡去一点风。

“我爹知道我身上的毒是谁下的么?”李诏鼻子发酸,看向元望琛。

“李右丞他,只有你一个女儿。”显然元望琛不擅长做这种事,只是不想让她太过执着伤心,于是思忖半晌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眼眶微红,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他不会不知道。他与远西王是同窗是故交,又怎会允许他人将自己耍的团团转呢?只是他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是拿我去冒险,我死了也不要紧么?”

“他是你的父亲,怎会做伤你的事。”元望琛苦于寻找说辞,他根本不会安慰人,“或许一开始便心中有数,倘若与远西王已结盟,那么李右丞也定以为是假毒,你只是显露症状而无损。或许他后来才知情他人的阴毒做法,却碍于权势,眼下不可出手。你要相信,或许他早有他法。”

“你难道比我更了解他么?”李诏揩去噙在眼眶没掉下来的泪,“你呢?什么时候晓得我的‘病’是‘毒’?”

少年迟疑,终是道:“我看过你的方子。”

被少女立刻打断:“骗人。”李诏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再失态,“你认得管中弦,想来你早就晓得了,这个没医德的,随意便往外说。说来可笑,自己亲朋挚友不少,眼下我却一下子不晓得究竟谁人才是可信的,好似我才明白人皆有不为人知的隐藏起来的一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弄得对谁都要提防戒备了。”

元望琛听在耳中,垂目,缓缓地眨眼,:“你不必提防我。”

“然后被你骗么?”李诏扯出一个好似灿烂的笑容来,试图化解掩盖一切,却讽刺极了。

霎时,少年再没有说话了。

他猜想在婧娴一事上,李诏所遭受的创伤与痛楚,令之更为怯懦。

李诏本以为她二人之间是存在养育之恩的,多年的情谊超乎血脉亲情。在她心底,婧姨早已似姊似母似友,没想到如此亲近之人却还是能对她面不改色地下药,一步一步抹杀她的性命。

人心冷漠至此,李诏不得不对“人心”再有什么幻想。

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绝望,然后似气急败坏,又似无如奈何:“人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可靠,我不敢去相信人了,被骗的滋味不好受,投入太多,于我来说是种耗损,太累了。”

元望琛不由得紧张起来,克制地自我剖白,又对她劝服:“我不想只看结果,好似付出定要有回报,或是更甚地苛求付出要等同于回报。李诏,你既然忧妄骗,不如明思辨。一朝蛇咬,便拒人门外,你是杯弓蛇影,小题大做了。信任或真心难得可贵,总不该抹煞。即便石沉大海,却还有精卫填海。”

“你是精卫吗?什么是真心呢?又有多久呢?此刻?以后?”李诏眼角的红痕还未消去,却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说着极致冷静的话:“我没有以后的。”

“人生几何。”他咽了一口气,想攥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没有动,“聚散长如此,相见且欢娱。”

“你不懂,我要死的,我一个人会死的!”

“人都要死的。”少年的眸光紧紧注视着李诏,而语气笃然轻淡。

李诏执拗地不愿听从他人的言语:“那是你并没有真正遇到这个难处,才轻飘飘地说这种话。倘若告诉你唯有三日可活,你会如何做?是去做一切自己想要的未曾完成的事情不留遗憾,还是说平平静静如往常一般过完这最后时日?”

落雪无声,悄然化在少年的衣襟上。冷风不见凌冽,亦因纯白的雪花显得温柔了几分。

因元望琛迟迟不答,少女的耐心将要被耗尽。她正要放弃,起身欲回室内的筵席时,却听少年突然自嘲道:

“这么讲,你会觉得我没救了。”

“你倒是讲。”轮到她气定神闲,不以为意地听他说完最后的话了。

“我想和你度过。”元望琛伸手,覆盖住了她已然冻得失去了温度的手。

手背传来近乎炽热的渴求,指尖传来轻轻的颤动,李诏再无法坐视不理,摆出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来了,她一再在心中告诉自己平心静气,稳定身形,吞吐难言,打了几遍腹稿后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发颤:

“我们的确相识许久,于眼下的你我来说,好似真的很久,我们才过了多大岁数。”

她说:“可往后你还有大半辈子好活。我不晓得自己还有几日,仅不过是一个占据你此生不长的篇幅句读。斗转星移,日子照旧会冲刷一切,青史亦难留,往者不可谏,人情不就是如此么?既深刻隽永,又短暂单薄,总会忘会淡,消失磨灭的。可以为全部消散后,却还能在无意偶然间浮现昔日刹那,隐约在心头,道是无情还有情,真的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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