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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13)

作者: 姬二旦 阅读记录

瞧过年长的布衣人家在此摸鱼挖螺,李诏有样学样,也信誓旦旦地向元望琛保证:“你把鞋脱了,这里水不浅,看看你能摸出什么宝物!”

元望琛听信点头,见李诏替他挽起袖子,觉得这般的探险可以一试。

不知者无畏,谁也不知道这河有多深。

河岸泥滩松散,青荇苔藓打滑,小小的元望琛光脚一探,喊着:“这水太凉了。”

而李诏觉着元望琛实在没用,胆小极了,不依不饶地道:“那我来!”

这反倒是激起了自尊心极强的总角男孩不服输的脾气,一心急将另一只脚也踮了下来,没料到踩了个空。

顿时溅起一阵水花,李诏的眼睛里进了水,一下子被迷了眼。

小姑娘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站起来喊了元望琛几句。

可只见水将他渐渐淹没,掀起几个泡沫,可越挣扎,下沉速度越快,最后落入视野的,是他飘在水面的发带。

李诏一下子慌了,她自己根本不会浮水。三步并作两步,赶忙爬上河岸的台阶。

哭着呼喊容俪,可她方才寻不到孩子,已经往着其他方向走了好些距离。

李诏心如乱麻,惶恐惊惧,愧疚不安,一边哭一边跑一边叫人。

可事到最后,连她也忘了自己究竟有没有找到容俪,有没有人听闻她的呼唤救起了元望琛,到底怎么回府的了。

总之,他掉进河里,李诏有过错,可她却跑开去了,没有再回到通江曲桥之下。

她的年幼不知事,是她的逃离,她的借口。

在此之后,李诏再也没去过元望琛府上,上了学堂后,亦没有听闻他的消息。

同年,李罄文从枢密编修官迁至工部郎官,整家从临安城乌子坊东苑搬离,搬到越发靠近天子脚下的六部桥了。

直到七年之后,两人的再一次见面,令李诏重新记起了当年假无知,真卑劣的自己。

她想要忘记,却再一次抛光磨新。

前尘如潮,李诏想要它褪去,就不能逃避。她小声清了清嗓子,面向身侧的少年:

“元望琛,”她还是叫了他的名字,假借一个机会说出了这句话,“我替他们向你赔不是。”

实则没有替他们一事,李诏分明清楚地知道。

今日夏茗等人的放肆欺凌,大抵是因道听途说从前她背弃他于河岸,以为李诏不待见他,又见今晚她不作为,挑事生非以讨好,乃至变本加厉。

李诏自知没这么大人格魅力,自幼的来往的朋友也不多。她不必去结识他人,自有他人来阿臾。若非李罄文既定参知政事一职,若非她有个皇后姨母,若非选太子妃一事早有人耳闻且做了揣测,李诏在宴席上就可安安静静一个人待着了。

李诏揣着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等着少年能回她一句什么都好以消除她再度升起的愧意。

而面如冰霜的少年也没有消融雪色,低头拿起杯子的时候,似是觉察到了左侧的眸光。

放下手中杯,挑眉看向李诏:“你在与我说话吗?”

他显然是什么皆未听清的模样。

李诏心口好似被掐扼住,鼻尖酸楚。

他听不清了,单耳失聪。

那么无论是容国夫人遇害的那一个下雨的夜里车夫的嘴碎抱怨,还是中秋宴席之上官家方才强拉二人意有所指的那一句话,他都不会听清了。

意识到这一件事,只能再加重她的内疚。

悔意与亏欠或是那地狱的炼火,无止境地烧下去,乃至于万劫不复。

李诏设法努力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表情,不至于惊吓到旁人。而元望琛为了听清她说话,整个身子凑近了些,以至于她整个人被少年的阴影笼罩。

宫内中秋的景致瑰丽浓郁到似梦,元望琛背后是如练月华,万树花灯。

二人之间似是隔了一层薄薄的雾。

“李诏?”

少年对她也没有上升到谈“恨”的地步,方才经历群嘲,若不是李诏替他挡下、引开了夏茗,或许还会引起更大的纷争。

而瞧着李诏莫名不对劲的神色,他疏淡的眸光渐深,显然混加着一些不知所措。

李诏及时恢复了面色,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元望琛:“你以后若听见什么流言恶语,全别当回事。”

“你不必提醒我。”元望琛打断她,却一眼看到她头上的那一支玉钗。

顷刻,便收回了眼色。他知利弊,无需她来指教。

此刻在他面前,她露不出什么擅长的假笑,也还是没法说出多年前就该讲的抱歉。

李诏直起了身子,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容姨她……什么时候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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