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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冬(153)

电视里正放着建国六十周年的阅兵式,老何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我,知不知道他当了十几年的兵,最遗憾的一件事是什么。我摇了摇头,他笑着告诉我答案,他说他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等到部队大换装就转业了,那07式军装,穿在身上多精神,多潇洒。

我也跟着笑了,心底里是一片酸涩。

我知道老何一直怀念那个地方,正如我一样。怀念那老大院、农场、河滩、漫山遍野的花还有数不尽的快乐时光。我日夜思念着它们,哪怕这么些年我终究没再回去过一次。

前不久我辗转得知,再有两年,老大院和农场就全要拆了。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天我又失眠了。我在感情上从来都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总要在离别很久之后才会感到到难过。所以,梦是我唯一能获得慰藉的地方。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农场,翻过那截矮墙去逗弄河滩里的蝌蚪;在梦里我又回到了大院里的cao场上,顶着漫天的星星找丢掉的那只凉鞋;在梦里,我坐着军卡颠簸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迷蒙中睁开眼睛,见到了你。

程勉。

我想我再也没法欺骗自己,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薄薄的一页半,程勉却读了不知有多久。来去反复,反复来去。

窗外乍起一阵欢呼声,风吹动窗帘,灿烂的阳光洒进来。不远处球场上,赢得了球赛的士兵正兴奋地向观战的战友挥手。

程勉笑了笑,转过头,眼睛微微一眨,一滴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掉到信纸上,晕染一大片。

他顿时有些懊恼,连忙用手擦干净。

他想起今天上午老何说的话。

老何淡笑着,神情很平和:“她给你写了不止一封信,但一封也没有寄出去,都堆着。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她背着我们哭了好一阵子,还以为我不知道。后来她上大学了,有一年我们给她收拾书桌,才让我发现了这封信。不过你放心,我没看。”

上大学。那应该是哪一年写的呢?

记得那晚在走廊夜谈,何筱曾自责的说,前两年老何身体就开始不好了,她应该督促他每年都来医院检查。按照信中所说,恐怕就是前两年的时候,她写下这封信。

越来越多的线索,让他觉得老何说的话都是对的。他说,他们两个人都是傻子。他写了那么多封信,一封没寄到她手中。而她写了这么多封,却一封也没寄。

平白隔空了七年的时光,现在想想都觉得心疼。

不能再等了。

程勉抹了把脸,长呼出口气,拿起桌子上的电话。

老何这一病,再加上修养,转眼就到了年后。

新兵训练也渐入尾声,下连工作开始准备。程勉那边虽又开始忙了起来,但却不忘时时往何家这边打个电话问候,比给自己家里打都要勤。这么个打法,几乎让田女士招架不住。

趁两人在家的时候,她气得拧老何耳朵:“你赶紧给我好起来,否则这小子得把咱家电话打爆了!”

老何面上表示自己十分无辜,可心里却十分得意,他看的出来,他这老伴,也快被程家那小子成功策反了。

因为生病,原本定在年前请程勉来家里吃的那顿饭推迟到年后了。说是看程勉时间,可春节期间要战备值班,今年轮到程连长,那是压根儿抽不出来空闲。何家二老是等啊等,等到田女士的耐性都快被磨光了,程勉才逮着休假归来的徐沂,成功请了个周末假。

前一天正逢元宵节,程勉回基地大院过。

赵老师当然知道程勉要去何家的事儿,仔细一盘算这是儿子第一回正儿八经地上人家的门,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吧。可看儿子一脸淡定的模样,看不出一点焦急来,问起来也是那一句话:都准备好了,您老甭cao心。

得,还显得她多事了。赵老师索性不管了。

这份气定神闲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到上了车,离何家的小区越来越近的时候,程勉突然有点心慌了。拿出随行的杯子猛灌一口水,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何筱就等在小区门口,跟程勉一样,此时心情有点紧张。看着那辆东风吉普越来越近,她心跳竟有加快的趋势。

程勉也看见了何筱,迅速将车停好,下车向她走去。何筱瞅着他走近,依然是一身整齐挺括的冬常服,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何筱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视线落在他肩章上时,就突然明白过来了,顿时就没好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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