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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弯(90)

不过是眨一眨眼,夏闲娉已换了笑颜,走上前去,轻轻拉了拉白世非的衣袖,娇滴滴软柔柔地叫了声,“公子……”语气仿佛幽怨悠长,又仿佛撒娇不满,嗔怪他怎地如此偏心,独独撇下她一人。

白世非正待回话,忽觉张绿漾全身一僵,脸上骤露恐慌之色,他的眼风沿着她望定的方向一瞥,一道高大的青衣背影只闪了闪便没入汹涌人潮,顷刻间已消失不见。

“哎呀呀,白公子!这么巧!你今儿也来游池?”一船之隔的另一条彩舟上,从船舱里走出一位身穿绫罗绸缎的中年人,站在船舷朝白世非深深作揖,“我说外头的声音怎地那般耳熟,忍不住出来一看,没想到还真让敝人遇上了公子,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公子何如屈尊过船一聚?”

白世非笑吟吟地还礼,“孟老板客气客气,小可想上门拜会孟老板很久了,只苦于前阵子一直在外奔忙,这不才刚回来又被家务杂事缠得分不开身,孟老板请稍候,我便交代几句,马上就来。”

回首对夏闲娉和张绿漾笑道,“孟老板是我们白府生意上的重要客人,本来有桩要紧的营生早就应与他好好谈一谈,只是最近他与我两人都忙,时光凑不到一块儿,难得今日在此地遇上,我这下过去他那边,估摸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俩结伴去玩吧,我便在孟老板的船上等你们回来。”

夏闲娉脸现失望之色,可白世非言之凿凿要谈正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垂了首,眉梢眼角处有些伤情,一旁张绿漾仿佛心不在焉,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白世非将两人送上船,又仔细叮嘱众家丁务必保护好二位夫人,目送游船往池中驶远了,才对白镜道,“都安排好了?”

白镜应了声是,跟随他往孟老板的彩舟走去,孟老板仍立在船舷等候,与白世非又相互见了回礼,一前一后进入船舱,门扇紧闭处,只见内里案边已闲闲倚坐着一人,另有一人含笑侍立在侧,可不正是赵祯和任飘然。

彩舟慢慢向池中驶去。

抬着晏迎眉和尚坠二人的蓝布小轿从东大街向西一路直行,过了西大街和金梁桥街,穿过都亭西驿附近的万胜门,直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最后到达金明池池北岸边,这一带由于景致不佳,官府荒于修葺,由此人迹罕至。

两人下得船来,便只见池边泊着两艘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画舫。

尚坠皱眉,“你到这里来作甚?”

晏迎眉脸色微红,指着其中一艘画舫,“锋璿在这船上等我,他有事要和我商量,你是随我一同上去——”顿了顿,她转而指指另一艘船,“还是到那上面等我?”

尚坠笑着摇头,“你去吧,我便在这岸边走走。”

晏迎眉迟疑了下,“别晃荡得太久。”

尚坠点了点头,这会儿白世非正领着二夫人三夫人在南边游池,万一不小心被人认出晏迎眉与她的身份,看到白公子的大夫人独自在北边的荒山野地中出没,不知会惹出怎样的闲言碎语。

由是在晏迎眉上了船后,为防万一,她也上了另一艘船。

船上只有一个船夫,见她上来,恭敬地请了礼。

两条船一前一后缓缓往池水深处划去。

尚坠静默地倚着船舷,漫无目的看向远方,岸边树林幽葱,水面随处可见野生的朵朵莲荷,远处隐约也有游船摇来,思绪飘忽中忆起前人的诗,春渚连天阔,东风夹岸香,飞花渡水急,垂柳向人长,远岫分苍翠,微波映渺茫,此身萍梗尔,泊创吾乡……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感觉脸上湿湿的,风过时打了个寒噤,人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抬手抹了抹,还以为是久已不曾流的泪,原来却是天空飘下的雨丝,沾颊成灰。

抬首望向阴郁无边的苍穹,在这空旷天幕下,世上惟独她自己陪伴自己,心口慢慢被如愁的细雨挑起了一抹酸楚,似轻轻微微地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酸涩不堪,却遏止不住,与眼前雨丝渐长。

前方的彩舟在细雨纷飞中渐划渐近。

倚在船舷的她依然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打湿了发丝衣裳。

心里的痛楚一旦发了芽,便如蔓糙蓬蓬地滋生,那一刻茫然中有一个念头,想就这样放任一场,就这样痛痛快快地淋一场,不管不顾地哭一场,然而压抑过久的心绪似已习惯了无时无刻的强忍,最后也不过是趴伏在船舷上,任泪水在已湿透的脸上无声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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