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9)
陆骁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变化:“知道了。”
“你会怪我吗?听他们说,你把他当弟弟?可是我不喜欢他,他总是趁你不在找我麻烦。”
“晚点再说。”
“骁……”
陆骁挂断了电话,对江常三人说:“我会安排人去打捞,你们先回去。”他对严闯说,“送他们出去。”
“是。”
5.
辜问青每晚都会来红岩湾散步,她对于明将息的事知之甚少,只是从江常那里听说,他最后是沉入这片海湾。
江常还说,明将息的大哥是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他放任自己的女人杀害明将息,事后竟然没有任何责备,甚至和粟珺妍那个贱人在家里耳鬓厮磨了整整一个月。
尽管陆骁虚情假意派人打捞了一周,但全无结果。
更可恨是,明将息跟了他六年,从十二岁到十八岁,可他这样突然死去,陆骁竟然连场体面的葬礼都没有为他安排。
在江常的口述下,陆骁是个大坏蛋,粟珺妍是个婊子,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
辜问青难免对这两个害死明将息的凶手痛恨起来。
有一天她在红岩湾的一块礁石上坐着坐着就哭了起来,胸口发闷,大喝了一声:“陆骁王八蛋!粟珺妍臭婊子!”
她骂完才发现,在不远处,有个高大沉默的男人,正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冲他笑笑,顺着风声跟他解释说:“我不是没有素质,那两个人害死了我朋友,所以我才骂他们。”
男人怔了怔,似乎没料到她会同自己解释。
辜问青站了起来,往岸上走,路过男人身边的时候,她对他说:“我好像不止一次看见你。”
男人说:“嗯。”
“你喜欢海?”
“不喜欢。”
辜问青好奇:“你不喜欢海,为什么总到这里来。”
男人看向远处,天际线勒出一道昏黄的夕阳,他说:“等人。”
“哦。”辜问青说,“他迟到了吗?”
“没。”
“那怎么没看到人?”
男人失神了片刻,说:“是我,我迟到了。”
陆骁垂着眼眸,直到辜问青离开,他都再没有看那片海。
他此后总是做梦,梦见明将息浑身湿淋淋地看着他,跟他说:“骁哥,您来一趟吧。”
他听见自己说:“我走不开。”
然后,梦就醒了。
第8章 我们每走一步都感到疼痛
6.
他在那张受了潮的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风从窗缝里锋利地吹过,像一柄刀,砍得这小破屋风雨飘摇。
他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别的人也像他一样死而复生,否则他很想请教一下那些人,捡回一条命以后应该做什么?
尤其是当他发现距离自己的死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而他死而复生的这副皮囊和过去的他有着截然不同的外表和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世背景,任谁都不可能轻易相信这诡异的一切。
他想回桡城,找陆骁,找明苏,可是他又犹豫,该不该,能不能。
他一开始他还清楚自己是谁——被一枪毙命的窝囊废,明将息。
可很快,属于燕回的记忆涌现,他接收得有些吃力,脑仁疼痛不休,一场又一场支离破碎的过往交织在一起。
两段十八年的人生在他的脑子里不甘示弱地碰撞了起来,于是他开始困惑自己是谁。
然而他更加困惑的是:我应该要成为谁?
醒来的第一天他就问了自己这样的问题。
当下他翻身而起,像个明知会打败仗却英勇无畏的将士,把脑袋别在腰间般义无反顾——他打开书桌上的电脑,虽然运行缓慢但好歹还能上网,于是他查阅了两个名字:
陆骁,粟珺妍。
那时候他心里想:如果这废物互联网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就是命运让他回去,去亲眼看看他死后这一年他们的生活,去亲口问问没有他在的日子是不是也会对陆骁造成那么一点点的困扰。
但当网页刷新出来的时候,他就感到过去死亡的阴影重新笼罩了上来。
那些通稿写着陆骁和粟珺妍已经订婚了。看了看时间,是在他死后的半年不到。
粟家毕竟是豪门,一些风吹草动也被众人关注着,粟家千金的婚姻自然不会悄无声息。与之相比,在桡城呼风唤雨的陆骁在这些文字里竟然变成了配角,翻来覆去着墨的只有“粟家的乘龙快婿”。
再多翻几篇新闻,他又看到了一些他们的照片,下面附字,说他们计划明年完婚。他还翻到一系列他们参加各种活动的高清抓拍,通篇夸赞他们郎情妾意郎才女貌,说他们天作之合天造地设。
慢慢地,他觉得有些瞧不清楚了,眼前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