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10)
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难得一见地哭了。
他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好似再死了一遍,刚才还蠢蠢欲动想要回去的心思烟消云散。
他迷茫地关了电脑,想了很久,突然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活,又为什么死。
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不是没有冲动想跑回桡城,去追问陆骁一句:“我死了你不伤心吗?她杀了我,你不生气吗?”
他躺到第三天的时候,突然平静了。
曾经桡城的春夏秋冬,在每一个明苏咋咋呼呼的半夜三更偷偷溜走,在跟着陆骁风风雨雨的日复一日中褪色,他于是这样活到十八岁。
然后被粟珺妍揭穿了爱,被揭穿了呼之欲出的情。
那洞穿他身体的一枪使得一切都戛然而止。
于是他在这一天选择成为了燕回,放弃了作为明将息的过去,放弃了去面对一年前没能善终的一切。
一开始他几乎是用一种自残的方式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呼唤“燕回”这个名字,直到胃里翻腾作呕。
好像把自己撕裂再缝合一般,他逼自己记清燕回的一切,有意识地绕开了明将息的记忆,好让自己不至于分裂成两个并不相容的人格。
他最终成了燕回——一个孤僻笨拙,不善言辞,没有朋友的家伙。
这和过去的他大为不同,但他不再犹豫更多,他觉得燕回很好,至少燕回不曾爱过陆骁。
上一场短暂的十八岁谢幕得匆忙,如今他再次拥有一场十八岁,他不要当明将息。
第9章 吃糖的小孩儿长蛀牙,不吃糖的小孩长不大
7.
“你怎么能假也不请就旷课整整三天?还有你的联系人电话,竟然是空号!燕回,你这也太不像话了!”
面对一个不声不响消失了三天还找不到联系人的学生,齐宛很难做到心平气静。
“前几天,发高烧。”燕回舔了舔嘴皮,想着怎么说这话比较有信服力,“想请假,但我没手机。”
这是实话,几天前,“燕回”发了高烧,但没当回事,以为睡一觉能退烧,结果因为身体素质太差,睡一觉直接把命睡没了。再醒来已经是另一个趁虚而入的人占用了这副身体,并且花了几天时间在床上做心理建设,哪里还能记得要跟学校请个假。
难道说要跟他们讲:不好意思,我要旷课三天,因为我得适应新身体。
没道理可讲。
齐宛又问他:“生病我能理解,那你的家长联系方式怎么是乱填的?”
燕回沉吟片刻,觉得这事儿说太细就麻烦,就应付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齐宛见他什么都不肯说,心里有些气也有些急。
她高三才带的这个班,作为燕回的班主任,平日里其实很少和这个学生有什么接触。燕回成绩一般,性格又憋闷,不爱跟人打交道,齐宛也摸不准这孩子是什么性格,见他此刻一脸惨白确实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心里也不落忍再逼问下去。
她蹙着眉头公式化地批评了他几句,又让他重新补填一份家长信息。燕回没吭声,等她啰嗦完,才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点了头。
“燕回,”齐宛突然沉声叫了他一句,见他茫然地抬眼,说,“你家里的情况,我了解一些,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老师讲。”
燕回以为自己作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谢谢老师,没什么困难。”
实际上在齐宛看来,他这是油盐不进,齐宛没好气地说:“如果没什么困难,这次半期考试结束后有一场家长会,你家长能来参加吗?”
燕回无意识地扬了扬眉,不着痕迹地扫了齐宛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他现在这个家里的情况,无非就是父母双亡,过去几年在舅舅舅妈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这学期舅舅一家搬去市中心,但并不打算带他这个拖油瓶去,就虚情假意把旧城区的一套等着拆迁的老房子腾出来给他住,让他一个人在城东这边生活着,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固定,时不时削减些,偶尔学校让交一些费用时,燕回就显得吃力,被逼无奈的时候才会去找舅妈要——并不一定每次都能要到。
燕回对于齐宛这种心肠软的女性还算了解,她们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滥,知道他的身世难免就觉得可怜,想多关心一下。齐宛此前或许是对他的背景稍作了解了一下,但并不是非常清楚,所以想从他口中听到更加详细的情况。
但燕回对于这种落不到实处的同情心显得兴致缺缺,他既没有兴趣跟人聊心事,也没有兴趣借由“燕回”这个身份去讨别人关爱。
他说:“我尽量。”
齐宛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对燕回就少了几分好脸色,她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摞练习册,说:“抱下去发了吧,待会儿上课要用。你这几天不在,到时候跟同桌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