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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凶手(183)

“民妇……”胡太太念了几遍,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稳当了。

就在这个时候,度蓝桦突然猛地拍了一把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后,胡太太哆嗦着摔倒在地。

胡家两个儿媳犹豫了下,看了看倒地的婆婆,又瞄了瞄上首,似乎是忌惮度蓝桦的威势,没敢上前搀扶。

“胡太太,我本怜你们是受害一方,所以才亲自登门,可你自己瞧瞧,你又是怎么敷衍的?”

“是别人杀了你儿子,而非你儿子杀了人!”

“死者为大,你还有什么不敢说不能说的!”

她一句紧着一句,胡太太三年七个月来一直被痛苦和挣扎蚕食的心疯狂摇摆起来。

是啊,我是当家主母没错,可我也是当娘的啊!

老爷常年忙于生意,是我亲手将他从那么丁点儿拉扯长大,看着他学走路,听着他喊第一声娘……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已经为这个家背负了这么多,现在孩子被人杀了,我替他讨个公道怎么了?

在一波接一波的攻势下,胡太太心中的天平终于彻底倾倒。

“民妇,民妇确实不知,可三儿身边打小就有两个小厮跟着伺候,日夜不离身的,他们”

熬了这么久,总算熬到胡太太开口,度蓝桦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她正聚精会神听着呢,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个中年胖子。

“不知夫人驾临寒舍,草民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这一嗓子,不光把度蓝桦吓了一跳,还将胡太太到了嘴边的话又吓了回去。

一直站在度蓝桦身后当影子的阿德终于开口,在她耳边轻声道:“看这体格和方脸,应该就是胡德才了。”

胡德才是个胖子,出了名的胖子,顶了天一米七五的身高,可看上去至少有两百五十斤,酱色铜钱纹绸缎袍子包裹下的身躯圆滚肥硕,快步冲进来时甚至微微荡出了波浪,酷似移动中的软皮水缸。

而现在,度蓝桦对这个软皮水缸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她很有理由怀疑对方是故意打断胡太太的话。

男人不必承受生育之苦,天生就比女人更凉薄、狠辣一点,与其替死去的人讨还公道,还不如牺牲他一个,保全一大家!

胡太太似乎十分畏惧丈夫,胡德才刚一出现,她的脸色就飞快地变了好几变,跟调色盘成精一样,再也没了开口的意思。

度蓝桦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两个更加恭敬的儿媳妇,最后才挪到胡德才身上,“胡老爷?”

胡德才一张胖脸上满是油汗,呼哧带喘地弯腰行礼,“不敢不敢。”

度蓝桦没做声,只斜眼瞥了阿德一下。

阿德心神领会,当即把脸一拉,“胡德才,夫人面前,也有你站着说话的份儿?既然知道不敢,还不跪下行礼!”

胡德才明显愣了下。

西域香料价比黄金,几代积累下来,他虽不算云汇府首富,但好歹也是富商第一梯队中的佼佼者,又是这个体格,历任官员都会卖他个面子,哪怕行礼,也往往是行到一半就拉住了。

可现在?

从他颤颤巍巍跪下去,到后面艰难地爬起来,整个过程无比漫长,无比艰难,足足花了将近两刻钟,上座那位度夫人就一直这么沉默着,冷冷地看着,一点儿喊停的意思都没有。

没人敢上来帮忙,哪怕胡德才中间打了几个踉跄,险些数次摔倒。

胡德才飘了许多年的心猛地落到谷底,好像寒冬腊月被兜头泼了一盆带冰碴的冷水,瞬间清醒。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认识到:纵使腰缠万贯,他也还是个平民百姓。

胡德才过惯了出入车马随行的日子,平时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每天的步数都严格控制在三位数以下……一个简简单单的跪礼就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人都是懵的,眼前金星直冒,头颅内嗡嗡作响,几乎要背过气去。

“坐下说吧。”度蓝桦担心自己来一趟就把胡记商号的掌门人折腾死了,终于大发慈悲地赐座。

胡德才不敢再轻视这位夫人,又要跪下行礼,恨不得现在就死过去。

一堆肥肉在地上翻滚什么的,委实有些辣眼睛,饶是度蓝桦想立威,却也不愿意再看一遍,就让他作揖算完。

等胡德才恢复语言能力,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度蓝桦也不跟他绕圈子,“原先跟着胡兴业的小厮呢?”

胡德才恭敬道;“幼子惨死,草民十分悲痛,又气那几个人不得用,连主子都保护不好,就都打了一顿,交给人牙子发卖了。”

“交给那个人牙子?卖到哪儿去了?”度蓝桦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