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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又小雪(67)+番外

是以在场绝大多数人皆正襟危坐,力求表现出最好的精神面貌,留下个好印象。

百里晓对此不作任何表示,甫开口,便抛出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

她说:“诸君应知,千万年来,天子帝王为保全身后之名,会命史官在史书上,对某些威胁自身声望之史实进行删改。因此流转至今的诸多记载,不可轻信。

数日前,我让诸君抽空去了解胤国与北武各自对‘萨满’此人——也就是胤国最后一位国师的评价,诸君当能察觉出其中矛盾之处。不知诸君可有分析其中缘由?”

在场诸人,却是无一应声。

此乃常态,百里晓早就习以为常,“既然无人主动,便由我来选人回答。”

说着,垂目一扫,视线落到大厅右后方角落中,“步回风,你来。”

“啥?”听见自己的名字,对这段历史充满兴趣的步回风震惊得差点裂在原地。

上一堂七州编年史课,步回风没到场,而是跑去机巧坊蹭人家的炼铁炉,压根不知道百里晓还布置了课后作业。

但——在百里晓紧盯之下,他不敢眼露迷茫,更是不得不起身。

“百里先生,请容许我花一点时间组织语言。”步回风决定采取拖延战术。

百里晓点头:“可以。”

步回风垂下眼眸,放在身侧的手数次捏成拳头又放开,眉头紧锁,抿唇沉思。

约莫过了数十息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作答:“据胤史记载,国师曾被称作大慈悲者,但其真实身份,乃一奸佞之徒。

史书上说,大正四年,魔族屠杀砂子岭,是他从中作梗;大正五年到大正六年,举国干旱,更是他降下的邪术。

至于大正十二年时,昆仑山脉……不,昆仑龙脉震荡、妖魔祸世、帝王染病不起,亦是他所为。

观其种种行为,真当罪无可赦。”

说着说着,步回风思绪愈发流畅。

根据他的经验,解答此类问题,应先将双方差异做一番对比,想起什么说什么,尽量多说,总能得分。

不过这段话、这段记载,他非常不屑。

魔族屠戮人间,是人、魔两族久积之怨,不消凡人插手,魔族寻见了机会,自会找上门来。

再者,干旱乃是天灾,至于昆仑龙脉一说,他向来认为是狗屁。

说完胤国之记载,他稍微停顿,才开始说起北武历史。

“但在北武史书中,国师简直是大善人、哦不,慈悲菩萨的代名词。他去了草原后,为那里的人民解决常年春旱这一难题,传授他们纺织之术与陶器烧制之法,让草原上的人过上了优于从前的生活。”

接着,步回风又顿了一下,进行总结:“分明是同一个人,两国史书所记载却截然不同,究其原因,我认为是那位国师协助草原南下、夺去胤国半壁江山之事,让胤帝恼怒。胤帝王不想后人将丢失疆土之责怪罪在他头上,所以令史书将国师丑化。”

最后朝百里晓躬身一礼:“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不知百里先生此答案认为如何?”

“作为一名胤人,能不带情绪地看待此段历史,实属难得。请坐。”百里晓比了个手势。

步回风呼出一口气,适才觉得自己逃脱一劫、活了过来。坐下后,他赶紧抬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放轻松。

很快有不同的声音响起来,一人道:“为何不能是那国师和北武勾结,让北武的史官替他美化了一番?又或许,是北武皇室为吹嘘自己地位正统,才将那国师说成天神下凡!”

这声音极大。

勤书阁内除却胤国人,多半是自北武而来,土生土长的扶疏城居民寥寥无几,此言一出,战火立起。

一个高鼻梁、轮廓深邃的少女拍案而起:“萨满大人为草原带来福祉,在他的指导下,莽州牛羊渐肥、花草渐美,从此饥饿这个恶魔再也渡不过蓝关山。他不是天神下凡,莫非你是天神下凡?”

又有一个胤国人站起来进行反驳,大声道南地因他妖魔四起,血染江河、生灵涂炭,那国师是魔鬼中的魔鬼,你们所见,皆是假象,毕竟在大正四年之前,我们亦称他为大慈悲者。

两方争执不休,百里晓自鸿蒙戒中抽出一根戒尺,在讲案上猛地一拍,沉目冷声:“都给我坐下!”

这一声喊夹杂了真元,立着的几人登时噤声,但坐回座位上之前,不约而同互相仇视一眼。

百里晓冷眼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正低着头、自己和自己下棋的谢厌身上,立刻下颌一扬,道:“谢厌。”

被叫的人缓慢抬头。

“此间我为师者,汝等为学生,其余一切身份皆需抛开,故而我不称你为长老。”百里晓语气不带鄙夷、不带轻蔑,说得掷地有声,“烦请回答方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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