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意勃发,内侍吓得结巴:“是、是——奴婢是说——”
朱英榕已不要再听他说什么了,迅捷下床,自己胡乱把鞋穿上,一阵风般就往外走。
“皇上可不能这么出去,仔细受寒——”
守在外面的内侍们被惊动,手忙脚乱,拿手炉的拿手炉,拿氅衣的拿氅衣,一窝蜂地追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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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
城墙上都覆了白。
城墙下,一行人正要出城,有人冒雪送别。
“王爷,”追上来的青袍官员气喘吁吁地躬身,“王爷留步,方阁老命下官来,送王爷一程,与王爷说几句话。”
朱成钧在马上回身,脸庞半掩在雪白裘帽里,乌眉微扬。
城门处本来十分热闹,但因下了雪,人都各处避雪去了,连守门的门卒都搓手跺脚地缩在门洞里,青袍官员左右望了望,就放心地拱手道:“阁老说,此番朝堂乱象,全仗王爷破局,也只有以王爷身份,方能行此作为;从前是他误会了王爷,不知王爷是敢于担当,心地无私之人,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朱成钧点了下头:“哦。还有话吗?”
“阁老请王爷放心,皇上那里,阁老一定尽力斡旋,只请王爷回到封地以后,这阵子谨言慎行,免得再受小人攻讦。”
方学士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但悍然扼杀天子近侍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举,绝不会就此轻巧揭过,危机,才刚刚开始。
这个道理朱成钧自然明白,他又点点头:“嗯。替我多谢方先生了。”
说完他犹不动弹,目光定定地把那青袍官员望着,官员愣了愣,不知他在等待什么,不过他的话倒真还未说完,就接着道:“——对了,还有展谕德,阁老说,请王爷不必担忧,展谕德本来深得皇上信任,只是因为木诚挑拨,才受了些磋磨。”
“如今木诚已经伏诛,皇上圣明,身边少了小人言语后,自然能重新明辨忠奸了。阁老也会照看着,免得叫展谕德吃太多亏。”
说着话,官员忍不住带些好奇地往朱成钧面上打量,先前形势乱得人都没想起来,如今回想,这位王爷和展谕德到底……是不是有点什么啊。
他没看出什么来,因为朱成钧已经掩好裘帽,返身领着一队人,策马而出了。
马蹄声得得,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浅印,又很快为落雪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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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熙宫。
七八个宫人被侍卫堵了嘴,抖索仓皇着往外走。
隔着窗,钱太后柔和又带点紧绷的声音传了出来:“展谕德……你让本宫将人全部遣出,究竟有什么要紧事说?”
走在最末的宫人隐约听见,再扭头一望窗下站着的半大明黄身影,心如死灰。
这时候就是声张也晚了,寡居太后与青年臣子独处一室,被天子堵了个正着,他们这些人,统统都是个死。
屋内的人一无所觉。
“敢问娘娘,还记得当初在郊庵里,与臣的允诺吗?”
钱太后怔了下,声音再响起来时,带着怀念之意:“当然记得。展谕德,你有什么事要本宫帮忙,尽可直说。”
里面安静了一会。
朱英榕皱着眉头,忍不住又往窗边贴近了点。
旋即他听见了钱太后微颤的惊呼:“你——你做什么?你不能——这是死罪,你快把衣裳系上,我、我恕你一回!”
朱英榕血气上涌,眼前一黑!
他手足冰冷,发着抖要往前闯到宫门里去,但怒极攻心,一时居然迈不动步子,而钱太后更尖利的惊叫声跟着响起来:“你,你——!”
与之前比,这一声里,是纯然的惊怖。
展见星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因受了寒,有点低哑:“如娘娘所见,臣以女身科考为官,欺君罔上,臣不敢狡言多辩,自会去向皇上请罪。但此皆臣一人之过,与臣母亲毫无干系,请娘娘施以援手,保臣母亲一条生路。”
“一应罪责,由臣一人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星星的第一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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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我真把大家坑死了……还有一章,或者两章。番外另计。
第159章
风停了。
雪密密地下着。
“哈……”
屋角一缕檀香缭绕而上,钱太后怔怔地坐着, 好半晌, 从喉间发出一声动静,似笑, 却一片哀意。
“原来我一直都叫错了。你不是展哥哥, 而是——展姐姐?”
展见星已经掩好了衣襟, 垂目道:“臣死罪。”
钱太后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打量着, 此时再看, 钱太后打心底都生出奇怪来:从前,她为什么没有想到过?
明明是这样柔和的脸庞,清隽的眉眼,一管鼻梁比她还挺秀,唇色因冻得有些发乌,更添两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