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作淡然地举盏品茗,郭瑾不自觉朝对面正襟危坐的男子瞧去。荀彧此刻一丝出声的打算都没有,他的目光沉沉,就着曹昂问话的时机,毫无遮掩地落在郭瑾身上,似乎想将她烧出一个洞来。
郭瑾只觉喉咙发干,额顶上都似有热气缠绕蒸发,思及雒阳之乱,郭瑾忽而掷盏嗟叹一声:“不知诸君可曾听闻董卓之名?”
显然没有料到郭瑾有此一言,连带着郭嘉在内的几人皆是一怔。
荀彧终是开口答道:“瑾弟是指那并州牧董卓,董仲颖?”
郭瑾颔首道:“正是此人。”
曹昂终是忆起些模糊的印象:“据闻此人违抗圣令,拒不上交兵权,又停滞河东,并未入并州赴职。”
灵帝尚在,董卓便已知晓虚职与兵权孰轻孰重,并毫不拖泥带水地做出了抉择,这种魄力与野心,实非常人能及。
见郭瑾并不答话,曹昂反问:“虽是如此,董卓远在河东,又非兵强马壮,瑾兄何以独独提及此人?”
这天下或大或小的军阀多如牛毛,董卓顶多算是其中颇具色彩的一戳,远未及独占鳌头的地步。
郭瑾闻声反笑:“不够随口一提,曹兄不必过于当真。”
见她不欲多言,荀彧忍不住出声圆场:“董卓之辈,恰似载舟之水,福祸相依,勿谓言之不预也。”
闻此一言,本是优哉游哉品茗不语的郭嘉,终是慨然叹道:“宦官势极必反,何进寡断优柔,智不足而权有余,吾见天下将乱矣。”
郭瑾禁不住偏头瞧去。兄长平日里似乎对这些尘俗之事并无涉猎,可论及人心,却看地比谁都通透。
智不足而权有余,只此一句,便能概括何进一生之痛了。
郭瑾不由抚掌叹息,谁知兄长言罢,竟是同分案对坐的荀彧相视而笑。
郭瑾:“……”
对不起,请原谅她刚刚磕了一秒邪.教CP!
日影西斜,郭瑾几人聊至中途,本是愁云惨淡的天色复又黯淡几分。
浓云顷刻间凝聚半空,室内的光亮彻底淡了,青童匆匆取来几只铜制高灯,又备好待用的折伞,这才躬身退下。
郭瑾本想着天气不佳,不若就改日再聚。正要催促几人快马而回时,轰隆炸响的雷声便已滚滚而至。电闪雷鸣一时齐作,大雨未至,狂风便已提前席卷而来。
望着室内摇曳的烛光,郭瑾思虑再三,还未言语,郭嘉便已主动开口:“嘉见暴雨将至,二位远途而来,不若就此屈驾一宿?”
荀彧闻声,本欲直接出声拒绝,可理智最终还是败给了习惯。
只见他微微侧首与郭瑾相对,待看清少年眼中的探寻示好时,荀彧不可抑止地心尖发烫,而后忍不住轻轻应下声来。
曹昂本就尚未尽兴,见荀彧应允下来,亦跟着欣然点头。
不过眼见天色渐晚,又值雨夜,曹昂直接开口提议:“昂尚有求教之心,不知瑾兄可愿同我秉烛夜谈?”
郭瑾:“……”秉烛夜谈?
古代的男孩子一言不合就要一起睡的吗?!
郭瑾未免有些心塞。你说伺机拒绝吧,之前在阳翟时,自己还曾与荀彧同室而眠,若是自己没有合适的借口便冒然拒绝了曹昂,那荀彧必会心生疑窦。
可如果应下与他同处一室,自己睡梦中若当真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那她之前兢兢业业维持的人设,不就全数崩塌了吗?
正怅然愁苦间,兄长蓦地出声笑道:“阁下有所不知,嘉之屋舍素有漏雨之兆,今夜还需借阿瑾床榻同睡。”
言外之意:难道你要打扰我们兄弟情深吗?
曹昂闻声,只憾然道:“如此,便明日再向瑾兄讨教。”
郭瑾险些笑出声来,只能拼命按捺住心底的情绪,遗憾地同他握手作别。
大雨如期而至。
听着震耳欲聋的雷雨交加声,郭瑾缩缩脖子,不由朝青童的方向侧身躲去。忽而忆起自己还是一副男子汉的潇洒装束,郭瑾干笑两声,复又挺胸直背,紧紧攥住手中的漆盘。
方才她与青童已探望过曹昂,因此漆盘中仅剩一碗热气腾腾的冬葵汤,眼瞅着荀彧的房门就在跟前,郭瑾上前两步,青童收起竹伞远远恭候在廊道一角。
正欲敲门时,脑中猛然想起前些时日自己发出的那条情感求助帖。
当时她被时空一说吸引了注意,又和策马奔腾熬夜畅谈,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发过一条这般羞人的帖子。此刻忆起,郭瑾本能地收回双手,打算直接落荒而逃。
谁知房门却被人自内侧打开。瞧见她折身的动作,荀彧急急唤了声:“瑾弟!”
郭瑾停下步子,认命回身与他相对。荀彧见她主动来关心自己,声音不自觉便轻柔下来,“瑾弟是来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