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145)
现在好了,他给她夹什么,都会乖乖地吃掉,他倒是省心多了。
如今这人终于不任性了,只会乖乖呆在他身边,乖乖听他的话,他却无比想念那个任性的、眼里有光的她。
她满眼通红地坐在那里,握着一个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吃的,认真而专注,像一个刚学会用餐具的小宝宝。
动作僵硬的,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小心翼翼地吃,再放下,咀嚼,咽下,连头都低下,再也不会为了不吃青菜而跟他讨价还价,不会为了他抢她碗里的肉而跟他闹脾气,着实乖巧。
他像是穿越时空般,看见小时候的那个她,还不会说话,张开嘴只看得见两行粉嫩嫩的未长牙的牙槽。
她的动作是靠着惯性在进行的,如果一连串的动作被打断后,她就会卡在那里,维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他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轻轻的叫她的名字,她眼里有了短暂的聚焦。他轻轻把手放在她头上缓缓揉动,跟她示范动作。
她望着他许久,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碗里,碗里盛了汤,溅了满桌子的汤水,汤零零星星滴在衣服上,腾出来的手又开始揉动头发,那动作,与他,无差。
只是,左手扭曲蜷缩,垂在一边。
宋宴笑,拿了手帕替她擦,“崽崽,吃饱了吗?”
她迷茫地看着他,宋宴把勺子递到她手里,教她从碗里舀吃的。
她却突然扔掉了勺子,僵硬着身体,犹如石化,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声音。
宋宴愣了愣,伸手将她的左手十指相扣,反握在手心里,望向她,期待着她能跟他说几个字。
可她却已经重新拿起勺子,动作机械,眼里没了焦急,笨拙地去捞碗里的丸子,眼神像被黑布遮住一样毫无光亮。
一顿饭吃完,她嘴角还沾着饭粒,全身被汤汤水水污了个彻底。
宋宴叹气,把她带回卧室换完衣服,重复做着这几天做的事:哄她睡觉。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睡着过了,有好几次哄得闭上了眼,没过十分钟又会满眼通红地挣开,对着天花板呆滞。他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太过劳累而分泌泪水,那种透明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无声宣布他的无奈。
他握着她的左手,眉眼柔软,“崽崽,乖一点,闭上眼睛睡觉好不好?”
一双大眼睛依然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宋宴纵容宠溺,“四哥给你讲睡前故事,听完你就乖乖睡觉,好吗?”
舒澄清听了,半响没反应,在宋宴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却握紧了他的手,缓缓地转头看向他。
眼眸失真般透过他的脸落在某个固定的角落上,往日他喜欢放在手里把玩的指节,弯曲着,紧紧攥住他的衣袖,眉眼下垂,发出一声极小的嘤叫声,像极了小动物刚出生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宋宴却笑,有些颓然,生生压下胸口的痛意,将人稳稳搂在怀里。
月亮总不会被太阳抛弃,等你的日子不值一提。
所以,你来的路上不必着急。
☆、撑伞
舒澄清终究还是睡了,却不是自己睡着的,宋宴让纪落花给她打了一针,一睡便睡了很久,久到大有要不所以失眠的瞬间补回来的预兆。
另一边宋宴利用这几个小时做了很多事,陪她睡了一觉,在书房里看了那天舒澄清车里放着的电脑,看完之后,拔下U盘,把它收放妥当后,走进了卫生间抽烟。
他穿着薄棉深蓝格子的睡衣坐在马桶上,眯着眼睛,看着原本清晰的镜子一点一点变得模糊,不知道在想什么,渐渐地,尼古丁燃烧生成白烟飘在空中,一截烟灰落下。
他伸出手去擦拭镜子,可是怎么用力擦也看不清楚。
周身都很静,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把烟头掐灭,有些头疼,抬手去揉眉心,才发现自己脸上尽湿,眼眶里全是泪水。
他突然懂了。
就像一个含冤入狱半生的人,当某一天得以含冤昭雪那一刻,其实并不是松的。
背着一身罪的时的每一次低下头颅的瞬间,都会成为昭雪一刻压死人的最后一根羽毛。
一遍遍的问,为什么?凭什么?
身体僵硬了片刻,随后还是留下一地烟蒂,慢慢吞吞地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他洗净一切罪恶,钻进后厨,洗手作羹汤。
舒澄清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宋宴端着一碗玉米粥走进卧室,看她正坐在床上,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模样,眼睛黝黑澄澈望着前方,一脸茫然。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温厚的大掌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如昨天一样轻轻喊她,眼里带着暖意,“崽崽,去洗漱一下,今天四哥熬了你喜欢的玉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