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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在德令哈(12)

“……我不知道去哪里,去哪里,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还迷瞪着,分不清东南西北似的坐直,然后睁开眼时被阳光刺得一下子重新闭上。

越野车随即停在路边。

池念完全醒了,首先记起就是自己好像没能兑现承诺。因为高原反应,他的眼角又酸又胀,稍一吞咽的动作鼻腔和喉咙都剧烈地痛,感觉传到大脑,池念顿时鼻尖都红了,看上去好像要哭。

他生理反应是这样,自己不太在意,倒是先看向驾驶座的奚山,声音嘶哑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我睡得……你怎么不叫我啊?”

奚山单手撑着方向盘,托脸,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看你睡得挺香,梦见了什么?”

池念怔怔地:“啊?”

大拇指抹了把唇角示意他,奚山小声说:“流口水了。”

池念浑身一个激灵,要不是安全带把他绑得严严实实估计当场弹起来。他连忙低头擦嘴,本来保有的一丝“他又在耍我吧”碰见痕迹后彻底消失,池念脸瞬间羞得通红,迎着阳光,尴尬得想要钻进车座底下。

奚山伸长胳膊从后座掏出软绵绵的一团,塑料包装皱在一起,声音清脆。他递给池念:“给,湿纸巾。”

“谢谢,我……”

“你快擦一擦吧。”奚山说,松开了安全带,“擦完替我开车。”

薄荷味的,好闻还有提神作用。

池念胡乱抹了两把,干脆铺在额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和奚山换了位置,调整座椅时随口问:“你一晚上没睡吗?”

奚山:“睡了,大概四十分钟又醒了。”

池念顿时更抱歉:“你应该叫我,忘记上闹钟了。”

奚山倒是没和他计较:“本来想叫醒你,见你那个样子像好几天没睡觉似的,干脆自己硬着头皮往前开。不赶时间呀,可以开一段停一会儿,眯个几分钟。中途还下去抽了根烟——夏天么,比较好过的。”

池念动作停一拍:“不都说很冷吗?”

“车子在动就没问题。”奚山说着,又变魔术似的从副驾驶前方的收纳里掏出一盒牛奶一块馕,“吃点东西。”

高原艳阳高照,明亮得让一切无处遁形,甚至有风流动的轨迹。

池念咬着干巴巴的馕,给自己灌了口牛奶。余光瞥见奚山眼底青黑,没睡好的困顿溢于言表,对方说话也没之前那么活力四射,池念一下子被内疚淹没。

无法直接道歉,他猜到奚山会回答没关系。

可他心里有对让奚山被迫熬夜的惭愧,吃得很快,也不计较为什么这次没羊肉,三两下吃完后就去摸方向盘和换挡杆。

“你睡吧。”见奚山眼皮立刻要合上,池念又追问,“我往哪儿开?”

奚山指了下中控的屏幕:“东台。”

说完这句,他有气无力地解下发绳直接闷过去了。池念没着急启动,研究了一会儿车载导航,目光再度落在奚山身上有点移不开。

车窗开了一条缝,八点钟不到,风还没被阳光晒热,带着黎明时分的寒意灌入车厢。

池念怕奚山这么睡会感冒,拖起不知什么时候推到副驾驶前的毛毯,小心翼翼地靠近奚山,搭在他的膝盖往上扯,直到盖过胸口。

他还穿着昨晚盐湖边加上的外套,有点厚,双手抱在胸前。手腕一根黑色发绳显眼地箍着凸出的腕骨,奚山的头发散开后没池念想象中那么长,发梢微卷,簇拥他被晒出雀斑的脸颊。这时那双明亮眼睛闭着,表情有点委屈。

“对不起啊。”池念轻轻地说。

奚山鼻子里哼了一声,可能应他的话,也可能是条件反射。

再次上路,可能因为高原各种方面自带阻碍,越野车也仿佛缺氧,顺一条单行道向前驶去。

朝阳初起时分往东方前进,折磨无异于前几天池念顶着炽热的余晖向西。他没有墨镜,刚开始还不好意思拿奚山的——尽管就挂在后视镜下头——默默捱了一会儿后实在受不了,没打扰奚山,自己先架上。

池念脸小,墨镜基本上遮住了大半张面孔。虽然时不时往下滑,但柏油路的光不再刺眼难耐。

哪怕不跑戈壁滩,越野车都比他那辆破二手好开得多,池念以前没开过越野,优点是适应能力强,他很快地知道如何在平稳和速度里取中间点。

池念开得比限速的80公里还要慢,整条单行道往东去的仿佛只有他们这辆军绿色牧马人。隔了一条二三十米的沟壑,另一边方向上,旅游中巴、各色SUV和自驾车如流水淌向他们来的路。

逆行啊,池念没来由地这么想:“有点酷。”

奚山这条环线好像也不是他在旅游攻略中看过的任何一种,乱七八糟,真应了奚山所言“走到哪儿算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