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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在德令哈(11)

池念握住那几片暖宝宝,想了下,不做声地抽出一片给奚山。

“等跑起来了开空调。”奚山关了后座门。

“现在吗?”池念怕他改口,补充,“我睡几分钟帮你开车,就眯一小会儿。”

“你不是怕狼来了么?”奚山看他。

池念窘迫:“……这话题过不去了是吧?”

奚山笑个不停。

“我们往哪儿走啊?”

他好像已经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上回奚山说去看落日。现在落日看完了,池念抱着不确定的态度把两个人擅自划为“我们”,潜意识里并不想被奚山抛下,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还是要先跟着奚山。

“我跑的小环线,从西宁到张掖再到敦煌、格尔木,最后原路返回走一截,再向东,沿315国道经过德令哈、乌兰,最后回西宁。”

“……你跑了多久了?”

奚山算了算:“小半个月了,一路走走停停的,又不赶时间。”

但是这么久都一个人吗?

池念没问出口。

“你睡吧,我先开着就行。”奚山说,没等池念再回答又自己加了条件,“别睡太久,起来得帮我开会儿车,明天最快也要下午到了,我扛不住。”

池念已经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把毯子整个盖好,拉起遮住了一点下巴后眼睛都闭上了,困得不行的样子:“嗯嗯嗯。”

“要记得啊,你上个闹钟。”奚山提醒。

“嗯嗯……”

结果闹钟没定,人先秒睡了。

第6章 山脊倾斜

越野车不算顶级配置,高原国道偶尔颠簸也不舒服,但这是池念自打男友不声不响离开之后睡的第一个好觉。

他以前无忧无虑,一个月来却因为焦虑情绪频繁失眠。两三点还不睡是常态,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又睡得浅,窗外风声大一些、说话音调高一些,池念立刻就醒了,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里等天亮。

查到银行卡的转账记录时池念差点整个崩溃,被背叛的感觉到现在都鲜明地刻在脑海深处,蛰伏着,随时等候在某个深渊边上,预备再推他一把。

北京槐花开满了枝头,池念坐着,张开手掌时看见茂密的阴影。男友手机打不通,池念万念俱灰,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兴许绝望到极致的时候反而能保持平静思考。

他没有找朋友,更不肯就此低头回家,因为觉得说“我男朋友好像不要我了”太丢脸宁可一个人遭罪。

池念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该倔强的时候偏偏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身上带的钱不算多,池念只能委屈自己住一个小旅馆。

门板隔音效果聊胜于无,他在二十来个夜晚中听过情侣吵嘴,丈夫出轨被妻子抓奸在床,一夜情,喝醉的男人打架惹来警察……还有一次扫黄打非,两个民警半夜敲了他的房门看了一圈又离开。

最初池念觉得有趣,习惯之后,小旅馆里的人生百态都成了他烦躁的根源。

吵闹,尖叫,还有做爱的暧昧声响都让他恶心。

他准备去敦煌的那天才搬出旅馆,经久不见日光,北京的晴天毫不吝啬地铺在柏油马路上,照得他头晕眼花。

池念坐大巴到了首都机场,离开了北京,那股烦躁却一直没离开他。

自我诊断结果不一定正确但总能说明问题。

因为失恋,和家里的矛盾,维系几年的关系,这其中积累已久的怨气一下子散发出来,开朗性格也随之沉闷下去了。

敦煌的沙漠与月牙泉没治愈他,高原白云的遮蔽草原的影子也没有。随着进入高原的时长渐多,池念越来越阴郁,一整天都可以不说话,坐着发呆,夜里也不睡觉,一遍一遍地翻手机看以前的聊天记录。

甜言蜜语成了箭,戳得他千疮百孔才死心。他连上wifi发消息,得到的只是个被拉黑的红色感叹号。

于是他删了前男友的联系方式,去买了那辆车。

所以池念并不指望失眠与焦虑会短时间痊愈。

盐湖边,奚山看他打哈欠让他休息的时候,池念以为这阵困顿也会因为上下坡颤动很快过去,就可以起来接替奚山开一会儿车。

哪知竟然很快就陷入沉眠,任凭车辆怎么颠簸他都没有醒。

池念混混沌沌地做梦,画面交叠,像拼贴在一起的蒙太奇反复放映:小时候和父母到昆明湖划船,中学三年级钢琴考级紧张得吐了最后没考成,第一次恋爱和第一次分手,敦煌前往格尔木的绿皮火车上他差点被同一排乘客泼了满身牛奶……

盐湖,追逐日落,高原山脊朝他倾斜。

耳畔迪斯科的节拍由远到近,含混地唱出词。池念半梦半醒,好像被电吉他和间奏的吟唱拽了一把,头猛地磕在车窗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