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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亩花田(3)

作者: 千门笑 阅读记录

我喜欢沅烬的手,那双手白皙修长,手背上错落着两条青色的筋脉,恰到好处的蜷在灰色围裙的对角线处,什么也不做也能看出干干净净的艳/情。

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出去了,我独自沉浸在唇上的寒意里。

煎蛋外酥里嫩,蛋糕甜度适宜,沅烬没有味觉,但是他能做出最美味的食物,也许味道并不是食物唯一的灵魂。

我喝了一口捡净了生姜的红糖茶,才对他说:“下午,我们出去逛逛吧,该买年货了。”

沅烬正在逗猫,那是乌云盖雪的长毛猫,高中那会捡回来的,是流浪猫。我妈说猫性子冷,养不归家的,她有些洁癖,讨厌这些乱掉毛的东西。我跟她冷战了好几天,答应足了一定自己照顾,好歹才留下来。

不过几天,我也就厌倦了。

后来一直是沅烬在养着,这猫大概也有些灵性,方圆一万八千里,中华上下五千年,也就和沅烬亲近些。

我得了方便,只是偶尔落得要和一只猫争宠,难免狼狈,不觉间倒多照顾了它一点。

沅烬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

仿生人的活动范围有限,监护人在的时候不能离开监护人的百米之外,没有监护人陪同的情况下不可以出家门。

我的心肝,困囿于方寸之间,囚笼之内,避无可避,甘之如饴。

我们到晚间才出了门,沅烬套着藕色的毛绒卫衣,我又给他围了条厚厚的围巾,他的眼睛从压得很低的帽子边缘露出一条狭长的缝隙。

于是我在白天做了一个缱绻的梦,我梦见万千星河奔涌,神明踩着烂漫缓缓向我走来。

沅烬的头发很长了,长到了腰际。出门前我替他将长发扎起来,头发扎上去更显出那张颜如舜华的脸,于是我又替他散下来。

我们住的地方是旧式小区,在这里住了有些年了。下楼的时候一层的老太太正坐在花圃旁的摇椅上,雪化之后天更冷了,好在有太阳,老太太晒着太阳。

这花圃里原先长着小青菜,冬天来后就这么荒着了。早上的雪还没散干净 ,白雪里面露出点黝黑的泥土,像是廉价的黑棉袄,穿旧了,露出了里面那点破败的棉絮,外人捏一把却还是暖融融的。

老太太笑着招呼我:“哟,来亲戚了?”

心里油然而生的一股钝痛感,我不敢看沅烬,只能牵过他的手,将他捂的严严实实的帽子网上拉了点解释道:“不是,我男朋友。”

老太太错愕了一瞬,而后叹气道:“小鸷谈恋爱了呀?我还想给你介绍来着,我侄女,就上次你在我家见到的那个,姑娘漂亮啊,跟你一个大学毕业的,门当户对,多可惜。”

她说到最后我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沅烬比我高一些,我偷看十三月的时候,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正从帽子沿缝望着我,他眼神里没有情绪,甚至还有点善解人意。

我才知道温柔也能让人魂飞魄散。

草草应付完老太太我就拉着沅烬走了,出门后我跟他解释:“中秋的时候她送了几个月饼,前几天包饺子我就送了些过去,我没想到会碰见她侄女。”

沅烬笑了笑:“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呀。”

他没有怪我。

十指相扣时掌心容易出汗,我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冷汗又从手心渗进了血液里,我打了个寒颤。

沅烬大概真是会魔术的,他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晃了晃我们紧握的手示意我去看。

我看到他手上躺着两个食指长的小雪人。沅烬擅长陶艺,我包上至今挂着他十八岁送我的那个陶土捏成的晴天娃娃,黑色的陶土,白色的釉彩,裙边飘出红色的铃铛,背后娟秀地刻着我的名字,还有一句“诸邪退避,百无禁忌”。

他的雪人和陶一样好,像我们俩,白了头的我和沅烬,是我梦里梦不到的白头偕老。

于是我又捧着两个雪人跑回了家,家里的保鲜膜用完了,我给冰箱腾出单独的格子,把两个小人放进去,我还想把空调温度打到最低。

沅烬笑了,他说:“明年我再给你捏。”

我问他:“后年呢?”

他说:“后年也有。”

我问他:“大后年呢?”

他笑得停不下来:“有,一直有,年年岁岁都有。”

于是我放下了一半的心。

又过了很久才出门,我也很久没逛过街了,乍一看还有点陌生。

原来我们吃惯了的早餐店已经没有了,一家新的麻辣烫在装修,地下商场门口摇摆着巨型的玩偶,小孩子举着卡通的气球在玩偶间来回穿梭,年轻的女孩子们高调地谈笑着走过,十字路口的老乞丐仍旧穿着那身军绿色的破棉袄昏昏欲睡,大红福字贴满了来来往往,千门万户的音箱里不约而同地在唱“恭喜恭喜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