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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承了一个植物人(58)

病房里静下来,人都走光了,只有一个护士姐姐随时勘察了他的情况,明远向她伸了一下手,她便向他靠近去:“要什么东西吗?”

他在手机上慢慢写下了几个字:把这半年里,病房的的监控调给我看一下。

护士姐姐都楞住:你看那个干什么。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他在昏迷的时候就是能用美貌征服了一切的,何况,如今,他黑如夜色的眸子里倒映了她的影子。

其实只要他提出了要求,就算是医生也不可能拒绝他。

护士姐姐想了想还是妥协了:“算了,你想看,我就帮你去调,不过,看完了,你可别说我调出来的啊。”

医院也有医院的规矩,也就是内部人员调起了监控比较方便,没多长时间,就把34号病房这半年多的录像都给拿来了。

明远东向她点头道谢,她只笑了一下,嗨,谁叫是他要看呢。等她退出了门去,明远东按下了开关。

时间一直往回推,那是两个多月之前,文镜心所说的行行第一次出现在清江区医院里的日子,那时候还是冬天,病房里又一惯冷凄凄的一片雪白,镜头始终对准了床,他便看自己那苍白无知冷漠又有些可怖的脸,五年,他就这样躺了五年时间。如今自己看了自己,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忽然,门推开了,少女带了一身风雪闯进了屋里,一下子就给那毫无生气的雪白的房间添上了一抹生气,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大衣,可能外面冷,脸冻成了通红,一向微微下垂的眼睛吊起来了,怒火仿佛是要她嘴里喷出来了似的。

“你姓明,我姓付,你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我这么一个人……”

突然,他便听着她的声音跳出了画面。

“你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装什么死,一年十二万,五年,就是六十万,什么概念,你懂吗?你上过班吗?你辛苦过吗?你没有,你就知道躺着,要钱,要钱,可我呢,付青云亲手造出来的孽,长到了二十一岁却没花过他付青云一毛钱,他的钱,全部都花在了你这么个没亲没故没知没觉没皮没脸的东西身上……”

他双手一颤。按在了床上。

一副副画面跳过去了,是她来了,又走了。

是她,还是她,说着,还在说。

“明神啊……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你是让付教练给害成这样的,那时候积了太多的气,二十年了,都能造核弹了,一口气全撒在了你身上,我骂你,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和我计较了,要算起来,咱们俩都是我那个死爹的受害者,这人就不是个人,管生不管养,还拖累了我妈一辈子,为了那么点虚无飘渺的东西害了那么多人……”

他便看着她说完,在他身上摸过来,摸过去。

摸完了胸膛,又一路往下。

他是气极了吧,连手都竖起来了。

明远东不禁微微闭了一下眼睛。

把监控往下按,那大约是最后一次了,她闯进来,把什么东西一把甩在了他身上。

“五年,五年了,你的爱人,你的亲人,你的朋友,那些一个个替你打抱不平的人做尽了一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替你来交这些钱,我知道,我明白,他们是故意的……他们要看着付教练为了你付出代价,你们是对的,你们赢了,他死了,他负担不起你了,让你活活的熬死了,你吃下去的药,是他的肉,你喝下去的营养剂,是他的血,你嚼他的骨髓,断他的脊梁,逼着他用他的命换了你的命……可就算是这样,你们,每个人,依然是把这一切当做了理所当然,毫无愧疚。”

“他死了,他死了啊……不管他欠了你什么,他早已经是用自己的血肉还清了这笔债……”

“如今,你们倒好,又把念头打到了我头上,父债女还,真是算得一笔好帐,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替你交这些钱,你的女人呢?你的爱人呢?你的朋友呢?除了到炫耀他们逼死付教练的功绩又做了些什么?你一个蛀虫,苟延残喘,活成了他们手里的工具,以正义之名,一次又一次的行使了那些令人作呕的阴谋……”

“你还要算个人,还算个男人,还有一点知觉,今天,你就干脆死在这里算了……”

“干脆死在这里算了……”

那时候喷涌而上的鲜血再一次涌上了喉头,他嘴里一阵阵的,泛出了血气,仿佛只要把嘴张开,那积蓄多年的爱恨情仇就要全部都被吐出来了似的,明白了,总算是明白了,那些毫来由的愧疚终于都找到了源头。

那些没有道理的顺从似乎也并不完全是没有道理的。

上天安排了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去寻找答案,可答案终于摆在了他面前,少女愤怒的嘲笑的歉意的悲伤的哭泣的无奈的面孔一次次被录相定格了,打印了,死死烙在他脑海里,挥不去,也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