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欠我半座皇陵(5)
这是一项很有趣的活动。
金银看江瑗不走,也不太好意思再盯着雪中的雀儿瞧,又不能盯着江瑗那张昳丽端庄的脸瞧,只好盯着手中的红纸,三下五除二地剪着。
“剪完了?”江瑗笑问。
“回殿下,妾剪完了。”金银说着,把手中的窗花展开。
然后她对着那窗花,瞪大了眼睛。
窗花精致繁复,只是中间错了一处,虽然那一剪并不显眼。
“殿下,您怎知……”金银迷惑道。
江瑗笑道:“我学过几天,剪过几张。”
这句话非但没有解惑,反而更让金银憋了一肚子疑问。
她打小跟在殿下'身边,殿下从何处习得,又何时剪过?
难不成殿下招了幕僚一类,屏退左右,就是为了学个剪窗花?
金银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
一阵隐约的香味传来。
金银愣了一瞬,笑道:“哎呀,妾还给您炖了汤呢,差点忘了!”
她又急急忙忙,风风火火地跑了。
江瑗走出屋檐下的阴影,感受着一片片雪花落在他肩头。
他确实是剪过窗花的,就在和鬼医同住云山的那一年。
那年他甚至没有回宫参加国宴,而是和鬼医一起围炉夜话。
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云山的烧酒很好喝。
他和鬼医坐在一起剪窗花。
他们折腾了几天不得要领,剪得迟了,剪完后已是除夕夜。
他还平生第一次自己和了糨糊,把窗花黏在窗棂上。
然后他们又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饺子。
江瑗还记得,那饺子好像是什么野菜馅的,他叫不出来那种菜的名字,只知道那菜很耐寒,让他在冰天雪地中体验了一把采薇的感觉。
他们吃完饺子,去木门外放了一串鞭炮,两个人互相捂着对方的耳朵。
这其实是并不热闹的,偌大的云山,也只是有他们两个而已。
他们放完鞭炮,就坐在炉边守岁。第二天炉灰已凉,两个人生生被冻醒。
门外拥红堆雪,雪地上大红的爆竹碎片很是艳丽。
那是江瑗过得最简陋的一个新年。
那也是江瑗过得最快乐的一个新年。
第4章
离除夕夜还有十八天,而季玦和钱二郎还在荒郊野岭中赶路。
壁立千仞,官道难通。山路狭窄曲折,鸟道羊肠,马车便不得用了。
季玦三步一喘,五步一咳,大大拖累了他们的赶路时间。
钱二郎一只手拎着箱笼行李,另一只手拿着舆图。他步履轻松,仿佛他们二人的家当轻飘飘如一片羽毛。
“公子,您不行啊。”钱二郎调笑道。四下无人,他的语气就带了几分戏谑。
季玦不理他。
钱二郎自觉无趣,觉得季玦这人就像大江里的冰坨子,没什么意思。
羊肠何崔嵬,俯视见大江。
大寒一过,大江已冰冻三尺。
钱二郎看了看舆图,道:“过了这座山就是平原,我们的路就好走了。”
“要到凤州了?”季玦问。
“我们走了将近两个月,也该到凤州了。今日我们刚好能宿在凤州地界外……等我们下山,城门就关了。”
季玦点点头,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您也不容易,这身板儿,也不知撑不撑的住,要我说,您留在青州多好,苦是苦了点,但清净啊。京城虽好,尘网泥沼,说不准就丢了命,连个哭灵的人都没有……”
“我看你倒是挺想往京城去。”季玦道。
“您以为我自己想去啊,我做的了主么……”
“怨气挺大?”季玦瞥他一眼。
“不敢不敢,我也就嘴上说说。”钱二郎笑着。
金乌西坠,二人正好下山,半边天的火红云霭,燃烧着压下来。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暮鼓声。
“关城门了。”钱二郎叹道。
“我二人在此处歇息。”季玦指了舆图一处。
“山神庙?”钱二郎拎着包袱,“走吧。”
山神庙不算特别破败,只是隐隐落了薄薄一层灰,想来是近来城中人无暇洒扫。
钱二郎先拜了一拜,然后起身收拾铺盖。
季玦去扫各处的灰,于空旷处生了一堆火。
“安歇吧。”钱二郎道。
话音刚落,二人就听到庙外的脚步声。
六个人……季玦二人对视一眼。
闻声抬头,就见庙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仆役打扮的青年人拿着一面乌旗进来,扭头道:“公子请。”
钱二郎定睛一看,只见乌旗上书“礼部会试”四个大字,便知季玦这是遇上了同年。
山神庙门户大开,冷风全部灌进来,刚升起的火堆倏忽而灭。
钱二郎与季玦换了位置挡风,又给季玦加了毯子,还是听到一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