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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欠我半座皇陵(6)

作者: 青莲门下 阅读记录

钱二郎皱了皱眉,点燃了火折子。

那位奉旨会试的仁兄也终于进来了,锦衣高冠,冠上一颗硕大的南珠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大冷天的,他竟然还拿了一把折扇。他转头觑了一眼钱二郎,略显刻意地摇了摇扇子。

这下钱二郎看清了,紫檀木的扇骨。

钱二郎把这举子的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发现人家穿着蜀锦,戴着南珠,配着白玉,蹬着鞋帮镶金的靴子,这才看到人家的脸。

五官勉强齐整,相貌也就平平。

待钱二郎看完了,剩下的那四个人才抱着各种行李进来。

钱二郎环视一圈,下了判断。

得,一个少爷,一个仆役,两个保镖,一个婢女,还有一个拿着锅碗瓢盆等物什,观其双手,像个厨子。

那婢女长得可真好看,钱二郎想。

钱二郎又给季玦裹了层毯子。

那位公子见山神庙里只有两个外人,便微微点头以示揖礼,矜傲道:“江北举子王怡进京赶考,不知二位是……?”

钱二郎不说话。

季玦本来已经困顿,此刻见写王怡态度轻傲,也只略略点头示意,道:“江北举子季玦。”

王怡这才注意到,季玦才是二人之间主事之人,又惊讶他也是进京赶考而来。

他看着季玦的脸,笑道:“原来竟是同年在此,不才眼拙,季公子年方几何?”

“年逾舞勺,刚至舞象。”

王怡神情有了微妙变化,然后勉强道:“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足下堪堪十五,可谓是少年英才啊。”

他虽想强装正常,但话里的阴阳怪气还是溢了出来。

“还未会试,王公子何故说这些话,还请慎言,我家公子要休息了。”钱二郎道。

岂料那王公子神情又是一变,倨傲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你公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钱二郎一噎,给了王怡一个眼刀子,又给了季玦一个眼刀子。

季玦白着小脸,抱歉地朝钱二郎笑笑。

庙里本来的火堆被北风扑灭,季玦不理这一行莫名其妙的人,拿了烛台去偏殿柴房里寻柴薪,以防后半夜无柴可用。

钱二郎自言自语道:“庙中失修,不知什么东西给馊了,有股子酸味。”

那个拿着乌旗的仆役与美貌婢女对视一眼,悄声道:“我家公子乡试,可是取中了第四名呢。”

这个“悄声”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钱二郎又笑开了,两只眼睛弯弯,看起来很是喜庆。

他大爷似的坐在褥子上,自言自语嘟囔道:“刚才出去的那位去岁八月第一次参考,拿了个不值钱的解元回来。”

这“自言自语”也让所有人听见了。

钱二郎见他们一来把火堆弄灭,二来让季玦受风,三来又眼高于顶酸人,本就憋着火气,又故意提高了音量道:“这么有才又俊俏的小郎君可不多见呢……诶,总有不长眼的在人家面前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象啊……”

“这么穷酸鬼的小郎君也不多见呢。”

季玦刚抱着柴进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季玦看了看自己的青衣袖口,又看了看王怡满身绮绣,看了看自己旁边的钱二郎,又看了看王怡身边的红巾翠袖、温玉软香,在心里默默点头。

钱二郎五感之强,让他迅速捕捉到了季玦这一眼。他意识到自己被拿来和那个婀娜多姿的婢女比较了一番后,又狠狠瞪了季玦一眼。

王怡看季玦面色淡定,毫无羞惭愤懑之意,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口不择言道:“瞧你这病秧子,会试连考三天,你可别死在号舍里,平白给贡院添晦气。”

他含着金汤匙出世,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觉没受过这等羞辱,连文质彬彬的假皮也披不住了――虽然他原本的假皮也不怎么合格。

季玦和钱二郎对视一眼。

却又听那王怡悠悠道:“瓦舍勾栏,秦淮画舫,倒可能有足下一席之地呢。”

毕竟是这么有才又俊、俏的小郎君嘛。

钱二郎想不通,这人寻衅在前,自己也就说了几句,还把他肺管子戳烂了不成?

钱二郎又看季玦脸色,发现季玦竟出奇地平静。

季玦确实很平静,他只是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读圣贤书,都有功名了,想必读书也不会差,为人之道,怎么就又蠢又毒,令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怕污了七窍呢?

他前世生在云山,长在云山,未出过云山一步,见的最多的是求医的众生。虽说不是各个饱读诗书、斯文有礼,却也人人正心诚意。

他今生生于叶城,长于叶城,叶城贫瘠,却也民风淳朴,周围百姓各个热情可爱,虽有些人性上的小毛病,却也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