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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2)

她画完眉毛,又仔细涂了唇脂,最后取出一支金凤步摇,正要往头上戴时,手上突然失了力道,险些连步摇都抓不稳,她蹙眉放下手,撩开袖子看了眼胳膊上的伤口,这才神色如常的将步摇插在鬓中。

垂珠在耳边摇曳,多了一分生气,她这才撑着桌子起身,站起时身子颤了一下,半晌才站稳了,缓缓走到正殿之中,等候皇帝的人来取她性命。

初春夜冷,殿内更寒,季听的身子微微发颤,额上也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不知等了多久,大殿之上才响起‘吱呀——’一声门响,接着一只描金云纹靴踏了进来,再往上便是绣了金线的黑色蟒袍,金玉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身姿挺拔如临风之竹。

相貌亦是绝佳,眉如远山、目如寒潭,鼻梁又挺又直,下颌锋利如刀,气势更是清风朗日、霁月风光。季听长到这般年岁,就没见过比他更俊朗的,只可惜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品味差了点。

她看了眼他身上那些金玉之物,无视他手中端的汤药,勾起唇角打趣:“申屠大人还是这般爱穿金戴银。”

申屠川平静的走到她面前,将她细细打量片刻:“殿下气色不好。”

“嗯,伺候的那个小太监不尽心,申屠大人若是得空,替本宫打他两板子。”季听忽略血液顺着身子往下流的感觉,神色如常的扫了他一眼。

申屠川定定的与她对视,静了片刻之后才微微颔首:“好。”

季听扬了扬唇角,看着汤药进入正题:“这药是皇上让你送来的?”

申屠川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汤药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则坐在了她对面。

季听也不说话了,片刻之后轻笑一声:“皇上倒是体恤臣子,知道你曾在本宫这里受过委屈,今日便助你扳回一局,只是对本宫这个亲姐姐差了些,明知道本宫这些年对你念念不忘,却还是要你做最后一把杀本宫的刀,实在是杀人诛心呐。”

“这差事是下官亲自讨来的,与皇上无关。”申屠川依然定定的看着她,午夜寒潭一般的眼眸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季听脸上的笑猛地一滞,和申屠川对视后自嘲一笑:“申屠川,你有没有发现,你真的很白眼狼?”

不对,不止白眼狼,还是非不分。

连个小宫女都知道,当初如果不是她费尽周折将他纳入公主府,他就得像个青楼女子一样接客。结果这人倒好,不仅不感激,还对她心生怨恨,入朝为官后处处与她作对,反而对当初故意把他没入贱籍羞辱的皇帝忠心不二。

申屠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汤药推到了她面前:“夜寒露重,殿下趁热喝,下官好尽早去交差。”

季听的鞋袜已经被血液浸湿,目光重新落在了汤药上:“皇上叫你这个时辰送药来,可是打算避开所有耳目,为本宫谋一个‘畏罪自杀’的下场?”

“长公主聪慧。”申屠川垂眸。

季听扬起唇角:“是皇上聪慧,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即便将来有人替本宫翻案,本宫的死也不关他事。”只可惜她以前瞎了眼,一直觉得稚子天真,从未想过他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侧方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寒凉的风呼呼灌入大殿,本就不甚多的灯烛又被吹灭几根,殿内更加昏暗了。

季听打了个寒颤,身子晃了几晃,脸色更加青白了。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申屠川眼眸微动,又一次开口催促:“殿下,尽早用药吧。”

季听却不肯去碰汤药,而是继续同他闲聊:“皇上这算盘打得极妙,但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本宫死后他为了给百官一个交代,必然要让仵作验尸,若本宫身上都是伤,哪怕他否认用刑,恐怕旁人也不会信。”

她说完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嘴上说着最心疼我这个长姐,私下却对我如此下狠手,你说到时候还会有人信他所谓的仁心吗?”

“殿下。”申屠川眉头微蹙,薄唇也微微抿了起来。

季听眼底闪过一丝疲意,神色淡然的整理衣衫,将身上大小几十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行了,不过是开个玩笑,申屠大人何必紧张,夜间风凉,申屠大人先去替本宫将窗户关上吧。”

申屠川指尖微微一顿,本是不想去的,但见她颤得厉害,最终还是起身了,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季听在身后叹息一声:“申屠川,我虽不恨你,但也真后悔当初将你从风月楼救出来。”

申屠川身子一僵,指尖微微发颤,接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原本平和的眼眸突然凌厉。

“殿下!”

季听已经失了最后一分力气,往下倒时仿佛听到了申屠川的声音,随后又觉得是她的幻觉。都知道申屠丞相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性子,又怎么会有如此凄厉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