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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59)+番外

芷兮“腾”一下站起来,第一个仗义执言:“先生,恕我直言,收集这些东西根本不能算功课!”

古庭也不敢苟同:“离恨海都掉下去了,先生这些古怪嗜好也收敛些罢?”

要不是他把防风氏尸骨丢进离恨海,能出这么大事么?

白泽帝君满面无辜:“怎么不是功课了?难不成出来跟先生学习就是成天背书?这四野八荒那么大,你们去过多少地方?将来五万岁得了神职,去哪里还得问路?本座教出来的弟子可不会是书呆子,应当个个能文能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对。”

狡辩!这是狡辩!连太尧都忍不住了:“先生……我来这里也有一万年,从没见您教过什么术法。”从头到尾就是念书背书,什么能文能武,他真敢说。

白泽帝君叹了口气:“原是想着你们还小,术法拳脚之类的修行可以到四万岁再做也不迟,何况你们家中长辈都有自己套路,不必劳烦本座越俎代庖,既是这样,那待本座忙完这段,自当如你们所愿。”

他还想再说,却见合德殿外跑来一个小仙童,气喘吁吁地低声唤他:“帝君,文华殿又派神官过来催啦!”

白泽帝君面色发绿,丢下一句“你们记得完成功课”,便匆匆离开了明xing殿。

玄乙终于成功把三千字见闻录抄完,一抬头却发现先生已经走了,他不收见闻录么?她好不容易抄完的!

那边厢弟子们却也不得不去做这看上去一点也不愉快的功课,先生忙得团团转,他们不好意思在背后说他坏话,只得各自腹诽,将白纸上列出的东西看了数遍,古庭忽然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婆娑牡丹花蕊三根我倒是可以弄到。”

另有弟子也道:“九婴眼珠我家有。”

众弟子先将自家能找到的东西都画上勾,剩下的那些一看就是极难弄到手的,大家吵吵嚷嚷分了半日,各自领了不同的任务,只留下三四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这才气呼呼地一一离开了合德殿。

扶苍沿着积雪小道往前走,走了几步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玄乙像条尾巴一样不紧不慢跟后面,他往东她也往东,他往西她也往西。他有些无奈,方才还一路的芷兮古庭他们几个早就避远了,他只得停下脚步,回头道:“这是在做什么?”

玄乙挥了挥手里的白纸:“做功课。”

扶苍淡道:“黑水玄蛇胆和青鸟尾羽我有,方才不是说过了么?”

“那是你有,又不是我有。”

扶苍吁了一口气,和她说话怎么就那么累呢?他凑上前蹲下来,低声道:“你腿脚不便,老实回钟山,不用担心功课的事。”

玄乙低头抠藤椅上的雕花:“先生半年后才开始授课。”

扶苍说不出话来,她是因为小龙君走了,心qíng转换不过来,所以转而黏上他?还是因为……?

他起身继续往前走,语气很坚决:“回钟山。”

她默不作声,继续做尾巴跟在后面。

扶苍忽然觉得自己可以体会齐南的感觉了,他猛然刹住脚步,扭头冷冷盯着她。玄乙飘过去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这素来胡搅蛮缠毫无道理的龙公主一旦收起爪子露出柔顺的一面,他竟然毫无办法。

“……不许拖后腿。”

扶苍抓住藤椅扶手,头也不回拉着她大步往明xing殿外走去。

☆、第七十一章 三生石畔

绵密的白云擦着衣裳的边缘飞逝而去,身下的九头狮在飞驰。

他们要去哪儿?玄乙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关心,其实去哪里都好,近来她好像不能够安安静静呆在紫府,时间一长便觉得百无聊赖。

对面的扶苍坐得端端正正,面沉如水且一声不吭,她也全然不在意,一面低头看先生给的册子,一面取出剩下的半包糖渍梅,吃得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云海中忽然开始坐骑长车往来不绝,祥光万丈,玄乙即便用手挡着也被刺得再也没法看书。她用袖子遮住脸,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扶苍示意九头狮降下云头,一面道:“三生石畔有紫元织女府,她曾是先生的弟子,功课里的杜鹃血红羽毛缎找她帮忙做还有几分希望。”

白泽帝君留下的那张白纸被他翻过来调过去看了无数遍,有些需要下界杀妖才能取到的自然是不用想了,还有些一看就知道绝对没可能弄到,譬如天帝玉冠上的玄珠,也不知先生写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剩下的那些说难是难到了极致,说简单也简单到极致,全凭运气而已,例如这杜鹃血红羽毛缎,若紫元织女愿意做,事qíng便成了。

三生石位于西之荒的灵河岸,在离恨海成为禁地后,这地方成了唯一的爱侣胜地,岸边坐满无数神仙鸳鸯,灵河岸水雾缥缈,薄雾轻纱般舔/舐诸神的衣摆,一切都迷迷蒙蒙的,连头顶那颗太阳都显得温婉了许多。

玄乙停在三生石下,仰头张望这块神界最著名的石头,也不过是一块稍大些的青红jiāo织的岩石,伸手摸摸,粗糙冰冷,全然不见有何神奇之处。

三生石畔,qíng定终生,阿娘说过,当年她和父亲就是在三生石下相约终老,可惜qíng易变,誓约终究成空,多qíng的翠河神女含恨陨灭,这块石头不过是个笑话。

“这里来。”扶苍往前走了几步,不见她跟上,不由驻足。

灵河岸雾气弥漫,玄乙拨开水雾跟在他后面,此时太阳高照,灵河上缥缈的雾气散去不少,远方山水似淡墨涂抹,在云水间若隐若现。她贪看新鲜风景,走走停停,扶苍只得将藤椅扶手再次握在手中。

“等下出来再看。”他一面说,步子却放慢了。

谁知她却叹了一口气:“灵河岸三生石大名鼎鼎,好像也没多好看,怎么就成胜地了?”

扶苍握住藤椅扶手缓缓朝前走:“当今天帝与天后便是在这三生石畔定qíng,帝后伉俪qíng深,此地qíng大于景。”

玄乙淡道:“这地方不好,不要在这里定qíng。”

扶苍的脚步倏地停下,他本来完全没多想,结果被她这样一说,他就开始不由自主想很多,一时尴尬,一时疑惑,一时竟还有些喜悦。

“怎么不走了?”玄乙愕然。

他立即又迈开脚步,淡道:“是么?我觉得还行。”

玄乙支颐发呆:“反正我不喜欢。”

扶苍微微眯起眼,漫天的日光仿佛都照进他心里,顺着血液,把耳根熏热了。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个问题,有点荒唐也有点可笑,没有办法问出口,天生的谨慎也叫他不会轻易说出来。他沉默着快步朝前走,这条路忽然变得好长。

跨过灵河岸的雾气,紫元织女府坐落在灵河岸两座山的夹fèng中。当今众多织女中,唯有她资格最老,手艺最好,当年帝女出嫁,嫁衣便由她亲手所制,足足fèng制三年,帝女珍爱无比,至今仍时常将嫁衣取出玩赏赞叹。

叩开织女府大门,两位小天神都愣了一下,府内道路纵横jiāo错,道旁皆种满紫阳花,乍一看倒与明xing殿有几分相似。两名玲珑jīng致的小女童将他俩引到一座院落前,便嘻嘻哈哈地跑开了,这院落……看着跟先生住的芳馨院倒挺像的。

玄乙正好奇地四处张望,却见院门忽然被打开,紫元织女快步走出,清丽的面上挂着笑,嘴里的话却十分不客气:“今日二位上神来的不巧,我没空会客,请去前院喝杯茶,喝完就请回罢。”

扶苍拱手行礼,道:“在下华胥氏扶苍,这位是烛yīn氏玄乙,今日奉先生白泽帝君之命,前来……”

他话还没说完,紫元织女忽地换了个语气,变得温柔无比:“原来是先生新晋的弟子,既是同门,快快请进。”

……她的态度转变得好快!玄乙默默跟着她飘进院落,只听紫元织女温柔的声音难抑激动,流水似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俩是他一年前新收的弟子,这些年我一直忙着替西王母织四野八荒图,没来得及去探望先生,先生如今可好?离恨海坠落,他一定忙坏了罢?你们可有好好照顾他?他一定瘦了,说不定连觉都没法睡,唉,提起我便好生心疼!”

及至进了大屋,迎面便见一幅巨大的神像刺绣,绣的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粉妆玉琢的犹如孩童般的白泽帝君,他手里端了一枚金灿灿的橘子,笑容可掬,眉目灵动,玄乙和扶苍一时惊呆了。

紫元织女红着脸柔声问:“先生还是这么可爱么?”

玄乙吁了口气,颔首正色道:“是的,越发可爱了。”

她终于明白这位织女前后态度迥异的缘故了,白泽帝君年纪老的不能再老,看上去却是凡间六岁孩童之貌,使得这位紫元织女大概对他充满了……古怪的感qíng。

“我时常想回明xing殿拜见他老人家,可我实在太忙,只盼先生莫要怪我。”紫元织女亲自倒了两杯茶奉上,一面又道:“师弟师妹今日奉了什么师命?我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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