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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32)+番外

古庭在巨大的风雪中高声道:“没法再往前了!不然都要受伤!怎么办?”

扶苍垂头望向玄乙,她又陷入了沉睡,身下的狮毛已被神血打湿,结成一片片的赤色寒冰。

烛yīn氏一受伤就无法控制神力外溢,受伤越重,神力外溢也越重,看着远处狂风bào雪,万里封冰的景象,他想起数千年前有传言是钟山帝君灭了桐山一族,而自那之后,帝君便再也没离开过钟山长生殿——只怕这位帝君受创不轻。

他俯身将玄乙抱起,开口道:“我让小九送你们回去。”

说罢他纵身一跃,消失在漆黑而狂nüè的风雪中。

小九?那是谁?芷兮茫然,却听身下的九头青狮“嗷”地一叫,她方惊道:“这坐骑叫小九?”

这么……没气质的名字。

古庭牵着缰绳往回飞:“他自小就养了小九,小毛孩能想出什么好名字。他是华胥氏后裔,严寒酷暑天生奈何不得他,叫他送公主罢,这钟山我们怕是去不得。”

芷兮怔怔地望着翻滚的雪花,古庭的话她没听清。

在她心里迷恋了近万年的那个舞剑神君,清绝高旷,天下无双,而这位真正的扶苍神君和她心里想的那个,似乎完全不同。

他惜字如金,却不是她想的那种原因,他还会使各种yīn坏,莫名其妙和玄乙斗气,无视礼仪直接去掀神女的裙摆。

她已经有点分不清,自己魂牵梦萦的,到底是那舞剑神君回雪长袖的清绝,还是已和自己做了同窗的扶苍神君。

*

扶苍迎着风雪疾驰,怀里的龙公主开始渐渐变得沉重而冰冷。

在他以为她又要现出龙身时,她忽然动了动,睁开眼,带着一种疏离的锐利,静静看着他。没一会儿,她高傲地仰起苍白的下巴,软绵绵地开口:“扶苍师兄,我在等你的赔罪。”

他眯起眼:“为何?”

“你对我做了许多无礼之事,华胥氏重礼清贵的名声被一介莽夫败光了。”

扶苍淡道:“烛yīn氏骁勇善战的名声也被手无缚jī之力者败光了。”

玄乙柔声道:“扶苍师兄,我现在只想叫你帮一个忙。”

“说。”

“可否将我放下,然后圆润的离开这里?”

扶苍低头瞥她一眼,这龙公主虚弱到面色苍白,声音低哑,还仰着头摆出不可一世的模样来,每一个靠近她的人内心都要惶惶,不知她给的是锋利如刀的讥讽,还是温柔似水的笑谈。

他用手把她仰起的脑袋毫不客气按回去,仿佛没听见她鼻梁撞在自己胸口上的痛叫,缓缓说道:“再说一个字,就把你扔回下界。”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拿他没有办法,这qíng况千真万确令他感到一种诡异而不可言说的愉悦,唯有痛快二字可以形容。

著名的烛yīn龙神一脉,他们的小公主该是什么样,他并没有深想过。天帝牵线,他毫无波澜地去见了,三万多年来所来往者大多是身份高贵的神族,那个公主应当也是类似的温文尔雅,心地纯良,和气地聊几句便可以jiāo差。

他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大大地错了。

顺遂的轨迹从花皇仙岛便开始歪曲,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藏在内心深处的恶意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有时候真想把她掐碎,不过她变成泥鳅时却又讨喜得紧。

扶苍突然想叹气,拇指下意识地在她头顶上摩挲了两下,现在那里没有细小的龙角,她气得磨牙,也没发出吱吱的老鼠叫,他竟然有些想念那团冷冰冰又软绵绵的小泥鳅。

风雪越来越剧烈,忽然之间,一座巍峨雄伟的高山出现在眼前,横贯天地,幽深寂静,钟山到了。

山门前的神仆守卫远远望见自家小公主满身血地被一个年轻神君抱过来,吓得登时乱成一团,待齐南急匆匆带了一大帮仆从女仙赶来时,山门前只站了一位白衣神君,衣服乱七八糟,身上东一块西一块染了许多血迹,他的领口敞开,大半的锁骨都露出来,看上去很不大像样子。

见到齐南,这位俊雅的神君面上掠过一丝隐晦的窘迫,捂着敞开的领口,声音魅惑而低柔:“齐南神官,华胥氏扶苍有礼了,我将贵公主送回。”

齐南已经震惊得呆在原地——扶苍神君?!公主在哪里?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扶苍神君从衣服里面揪出一条漆黑细小的泥鳅,齐南眼前一黑,差点受不了刺激晕过去。

他家的小公主!竟然现出了龙身!

后面的qíng况简直是一团乱,待仆从们小心翼翼用藤chuáng把公主抬回紫府,齐南才想起应当招呼一下扶苍神君,再急急赶到山门前时,这位神君已经走了,他又是一顿捶胸顿足,然而到底还是更心忧公主的重伤,他吩咐守卫封闭山门,这才面色铁青地往长生殿匆匆行去。

*

玄乙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中醒来,令她安心的昏暗环绕四周,只有一点幽幽烛光在不远处轻轻跳动。

她缓缓出了口气,伤太重,她直接睡过去,没来得及嘱咐齐南莫要惊动父亲。

果然,钟山帝君沙哑的声音很快响起:“阿乙,你伤得很重,伤处还残留了妖毒软刺无法取出……你现在觉得如何?”

她想翻身坐起,可受创的身体并不允许她做这最平常的动作,她低声道:“父亲,我没事。”

钟山帝君定定看着女儿纤细的身体,因为受创过重,她先前甚至连龙身都现出,这是她第二次伤成这般模样,可恨下界那只鲶鱼妖已死,不然他有无数手段可以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无奈的是,玄乙伤口内的妖毒软刺,唯有望舒神女的月华之jīng可以取出,可这位神女曾是太yīn山龙神一脉,无数代下来始终被烛yīn氏压了一头,他发出的邀帖犹如泥牛入海,她半点回音也不给。

他少不得要用点手段。

思及此,钟山帝君又道:“听说飞廉神君与你有过龃龉,阿乙,你想叫他怎样给你赔罪?”

烛yīn氏从不求人,自有各种雷霆手段叫旁人屈服。

玄乙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赔罪……父亲,这件事请不要告诉清晏。”

钟山帝君轻轻苦笑:“你怕影响他?”

玄乙合上眼,低声道:“烛yīn之暗太过耗费神力,父亲收回罢,这点小伤,不必大动gān戈。”

他不由一怔,心中也不知是苦涩还是喜悦,与他虚以委蛇这么多年的女儿,还是知道心疼他的。他心底有无数感慨,这么多年,阿翠的陨灭,他狂怒之下耗尽的神力,清晏的愤恨,玄乙的漠然……他每天都在想着这些,却已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眼眶剧烈刺痛。

这漫无边际毁天灭地的后悔,都因她的一句话得到了些许的救赎。

☆、第四十一章 怨气难消

玄乙半卧在柔软舒适的藤chuáng上,左边放了一白玉盒的蜜饯,右边放着先生给的册子,吃一颗蜜饯看几页册子,厚厚的册子已经快被她翻完了。

抬着藤chuáng的神仆们忽然停下脚步,女仙提醒她:“公主,龙眠谷了。”

她合上册子,将嘴里的梅核儿优雅吐出,抬眼朝前望去——他们正立在一座峭壁之上,所谓龙眠谷,是钟山一处凹陷的深渊,其下地火喷涌,炽热惊人。当然,这对无惧五行yīn阳的真正烛yīn氏来说毫无作用,所以龙眠谷一般是用来责罚犯错神的。

玄乙提了一口气,把手拢在唇边,高声叫道:“齐南!快上来!齐南!”

连叫了五六声,崖底终于飞上来一个身影,正是齐南,他满头大汗,面色如雪,见着公主便露出自惭后悔的神qíng,眼眶一红。

玄乙不等他说话,便笑道:“齐南,你要是敢哭,我就把你胡子揪来。”

她摆摆手,令神仆与女仙都退开,这才笑眯眯地朝他伸手:“齐南快过来,你一声不吭跑来这鬼地方待了三天,我的伤也没好上半点,你就别做这没意义的事了。”

她不提伤还好,一提起,齐南又要老泪纵横:“我不该bī着公主下界。”

公主自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谁知这次下界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妖伤成这样,早知如此,他宁可看公主骑天帝脖子上拔胡须,也不会叫她下界做那什么鬼功课。

“下都下了,说这些好烦。”玄乙揭开裙摆,摸了摸包裹白布的右腿,半个时辰前才换的新白布,又已经被神血染得一块块血迹,“为什么这伤口总好不了?是那个妖毒软刺的缘故吗?”

齐南急忙把她的裙子按好,叹道:“莫要碰它,与软刺无关,烛yīn氏便是如此了。”

万法无用的体质,五万岁后鳞片长齐,更是神兵利器难入,近乎无敌的烛yīn氏因此便有个极大的弱点,伤势痊愈得比寻常神族要慢上数十倍,甚至数百倍,否则以钟山帝君之能,何至于到今日还伤势缠绵,神力难恢复?

“公主这伤,要彻底长好,须得三十年。”

玄乙大吃一惊:“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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